待到月中，终于等来了拜师大典。招来的弟子们都立在道场上等候大典开始。

    这日，风和日丽，大朵大朵的云堆积在天空，偶尔吹来丝丝凉风让人格外清爽。方壶山有身份的人都要到场，这里的人格外注重尊卑，故而师父与弟子都是按等级列来，一目了然。

    三长老林风眠座前密密麻麻铺排了一干人，而卓扶桑座前却只站了一个清风，大约是清风有病根的缘故，故而不收弟子罢。想来卓扶桑与清风的师徒关系很是亲密，不愿多收些弟子扰了清静。白丝丝想到此处，不禁窃喜，倘若她真挑了林风眠做师父，那前头数不清的师兄师姐，抬眼便要拜礼，也是累人。

    今日拜师，想必那闭关的大长老也该出关了。待到午时，后面大殿却走来一白衣和尚，风度翩翩。手中握着一把红色琉璃念珠。林风眠同卓扶桑迎上去，低语了几句，就坐到了大长老的位置。

    白丝丝看着这个和尚竟觉得心中特别平静，好像所经历过的苦难都如同浮云一般散开了。可能这便是佛家的厉害之处。

    这个和尚长得清秀非常，眉眼端正，行为举止都格外得体。像这样的和尚只怕是妖魔也下不去嘴吧！

    白丝丝正想着，就听那和尚道：“大长老明伽正在闭关，故而请小僧前来参礼。阿弥陀佛。”说罢，浅浅掬了一躬就坐下，手上还不停地数着念珠。

    三位长老的大弟子分别上前燃了高香，众弟子便虔诚地跪拜下来。挨个摘录入册，授了腰牌。

    一场仪式下来，每人赐了一盏茶。等拜师的时候将茶奉上，师父若是收下这徒弟，便饮一口，递上信物；若是不收，便将茶盖置于茶盏旁。

    卓扶桑前头排满了人等着奉茶，就连清风前头都人挨着人。白丝丝端着茶的胳膊都要酸软了，她干脆寻了个地方坐下歇息，好在拜师分两轮，她还是等这一轮过了，下一轮再做打算。

    这道场边上有个回廊，白丝丝将茶水放到一边，打起了瞌睡，可快一点将这拜师大典结束吧，她还要去将夕容接回来。

    这一睡，白丝丝又做了一梦。

    梦中，一红衣女子披散着头发，衣衫单薄，她站在风口上，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在流泪，小声地抽泣，接着歇斯底里地哭喊。清风过来，锁住她的腰。那女子小声地委屈地问：“为什么？就因为我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颠覆苍生的灵术？没有魅惑众生的容颜吗？”

    清风安慰她：“不，你很好，只是你们不合适。芜霜。”

    芜霜？又是她，原来这个在梦里反复出现的红衣女子就是柳芜霜。而且清风也在，这怕不是个梦那么简单。

    红衣女子挣开清风的怀抱，迎风怒吼：“仅因为他为师，我为徒？他为尊，我为下？总有一日我柳芜霜要将这众生都掀起风浪来，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如何？”

    清风惊呆了，看着眼前的女子发了疯似的咆哮。于是她也怒吼，妄图惊醒她那个梦中人：“柳芜霜，你给我听着。他说的身份也好，灵术也罢，都是因为不爱，就算你有倾世容颜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就算你成了天下主宰你也入不了他的眼，一切都是因为不爱，无论你做多少都改变不了，改不了。”

    红衣女子果然像惊醒了一般，提着一把长剑：“不，不，我得去问问他。”她红着眼眶，仿佛要泣出血泪来。

    清风在身后嘶喊：“柳芜霜，你别再轻贱你自己了，你回来，你回来。”风将清风的声音卷席到千里之外，山河湖海都听见了，唯有她，听不见。

    她一路奔到那男人的面前，剑尖相刺：“你给我听着，我柳芜霜终有一日会让你望尘莫及。”她的剑尖已经指到他的喉咙，再差分毫便会血涌而出。

    他轻笑：“那我等着。”他眼中尽是轻蔑。

    红衣女子拿剑的手都在颤抖，她恨，她怨，她不甘心。

    眼前这个男人她几乎花了全部心血去讨好，为了他，她真的甘愿灰飞烟灭，万劫不复。可是他永远都是那么理直气壮，高高在上。她恨不能一剑戳传他的咽喉，她恨他，也恨自己的卑贱，他一遍又一遍糟蹋自己的心意，将自己当作蒲草一般。她为何放不下？她为何还要再来见他？她的泪止不住地流，可她所有的怨，所有的恨仅化成最后的一句：“师父，你有没有爱过我？”

    “都过去了，芜霜。”他轻描淡写，殊不知她心中翻江倒海，血痕斑斑。

    红衣女子落魄地转身，像一只被厌弃被唾弃的老鼠，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卑贱，比凡尘最微小的一粒尘埃都不如。只愿世间有最苦的忘情水解她心头相思，只愿世间有最痛的刑罚隐去她心口的痛楚。

    这一次，她何止是心灰意冷。

    “女施主，梦该醒了，那头拜师礼快要结束，你赶紧去罢！”梦中，白丝丝听见有人唤她。这个梦实在太伤情，就连她一个旁观者，看了都觉得心口揪着疼，那么地无可奈何，那么的无计可施，那是多么绝望。

    待白丝丝抬起头来看见那张清秀异常的脸，陡然便觉得心安，得到救赎一般，是他！

    白衣和尚浅浅一笑：“阿弥陀佛。”

    白丝丝问：“你唤什么？”

    大概是白丝丝问的太过直接，使得白衣和尚悄悄愣了一愣。她实在不懂这方壶山的尊卑贵贱的规矩。

    “离岚。”白衣和尚并不介意白丝丝的不懂规矩，反而很乐意同她说话。

    “微雨丝丝从东来，白丝丝。”

    刚说完，那头便有人在唤白丝丝，她起身，脚微微有些麻木，她尴尬地对离岚和尚笑了笑，端了茶杯缓缓地走过去。

    离岚和尚站在廊下，一阵风过，廊前的风铃微微作响，空中似乎有雨丝飘落下来。

    白丝丝赶在最后一刻将自己的凉茶奉给了她师父卓扶桑。大概是因为白丝丝赶在了最后一个，所以卓扶桑的信物都赠完了，于是就给白丝丝赐了发间的玉簪，也算得是意义非凡的贴身之物了，白丝丝接过拜谢。

    雨越下越大，一场好好的拜师大典就潦草告一段落，白丝丝跟随卓扶桑等人回无极殿，却发现与她同行的弟子仅有一位，细细打听了才知道这位弟子是师姐清风新收的弟子，论起辈份，这位小弟子还得叫白丝丝一声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