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花灯节的热闹过去后,迎来了一场夜宴。灯纸透出的昏黄光晕在城中摇曳,在草木清香和花香气里,显得分外温柔。
夏继手下的将领们在坐席上饮酒谈笑,文人谋士传酒接诗,气氛热烈,在酒意中一切都朦胧,乱世的喧嚣血腥似乎也淡化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高谈阔论在席间相视而笑。
夏继坐在高处首位独自饮酒,狭长的眸子似直勾入鬓角,眼尾微微上挑,淡漠而冷清,唇角平添几分薄凉的温柔。
他单手虚握着青铜酒盏,漫不经心地慢慢敲着杯沿,目光从众人之间扫过而后又转开,出神看着门外不甚清楚的夜色之中。
直到夜宴时间过半,人们醉意上头,气氛稍稍退了热,才见一人着梅白襦裙从外头的夜色中走进来,披牡丹红绣边金线外衫,青丝未束,肤白,像清飘飘洒了满席的月色,质感半透明的雪。
她抬起头,头发松落落在身后散着,仰头望着夏继,在满室灯火里目光清亮。
四目相对,他避开了目光,将青铜酒盏握紧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喝了口温热的酒。
在洛阳尘封的传说之中,鲛人的歌声美妙,一生只一次起舞,只有一人,若是不被接受,就孤独至死。
她身披羽衣,漫不经心站在满室热闹的角落,执酒而斟,晃晃悠悠温水一般的烛光里靡艳而温存,溶溶进夜色之中。夏继一直望着她,直到她向这一边走过来,酒意上头,雪白的脖颈上也染了点淡红,像水中白鹤朦胧的红顶。
她经过慕田青,停住脚步,扬眉从桌上拿起青铜酒壶,斟了一杯酒,“慕姑娘,连城诀的事,稍后再与你相商,如何?”
慕田青错开了目光,有些慌乱,没有说话,暗暗咬了牙。
顾无忧轻轻笑了一声,骄傲自矜,又带了几分戏弄的意味,将酒壶放下,径自走向夏继。
夏继喝完了杯中的酒,淡淡道,“你又做什么?”
她眉头稍挑,笑盈盈,烛火的光在她乌黑的头发上,风一吹,又似是落尽那双眸子里面,明亮,“我能做什么?将军未免有些过分。”
“……怎么现在才到,”他转了话题,指腹下意识摩挲着酒盏边缘,“将要结束了。”
顾无忧走到他面前,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又笑道,
“将军,待到夜宴结束,我有话和你说。”
时间不多了。
“……好。”夏继垂着眸子,却突然听到下面一阵骚动。
坐在下首的慕田青赫然已倒在席间,他轻怔之下,下意识抬眸看了眼顾无忧,她觉察到,眉头一挑。
夏继走了下去,侍女们已经将人扶起来,带出宴席去喊大夫,慕田青脸色苍白唇角含血,似乎是中了毒,眼下有些青黑,他吩咐了几句,匆匆跟着走了出去。
一个将领霍然从席间拔剑站起,“谁下的毒?”
众人觉察有异,便有几人相拦,那将领看过来,“只有一人给慕姑娘倒酒……”
顾无忧面无惧色,坦然站在那里,不等他继续开口便直截了当地道,“这种下作手段,也配说是我做的?”
“我可还没说是谁。”那人说道。
“你言下之意还不够清楚?”顾无忧冷冷道,抽出夏继留在座上的长剑,烛火映着长剑映出一星点倒影的光,反光在她脸上冷而灼丽,她随手将羽衣挑下扔在地上,割了一道手臂,“我敢以血脉起誓,你问问你的慕姑娘敢不敢?”
那将领勃然大怒,拦着的几人一时不察,被他挣开,他举剑冲了过去。
顾无忧笑了一声,将手中剑挥过去,将领躲避之间速度慢了些,她捡起夏继放在桌上的面具,后退两步,回眸看了眼身后的窗台,纵身跳了下去。
外头夜色浓重,风雪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