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轻功回到赤炎阁，我并有直接去找严峯，而是回到了那处荷花池边静静平复自己的气息。

    天玄诀在额头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褪，我不能让严峯知道这件事。

    看着湖面倒影的我的脸，那枚朱砂印记正在慢慢消散，心中涌起复杂的感情。

    多久了？自从师父死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这枚朱砂印出现在我的额头了。

    ……

    “师父，天玄诀我已经练到第四层了！”

    年仅十岁的我兴冲冲地跑到师父的身边，一下子就扑到了她的怀里。

    师父是在月牙湖边捡到的我，她说当时游历至西域，身上的水都喝尽了，走了三天才碰到一处湖泊，刚飞奔过去就碰见我时我浑身是血地昏倒在湖边，身上全是烧伤的痕迹。于是她便把我带回了自己的家照顾我等我醒来，没想到我醒来后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如此，你便随了我拜师之前的姓，暂时唤作凌墨吧！”师父看到了我腰间挂着的墨色玉石，又看了看我左右的异色瞳眸，说道。

    我就这样有了自己的名字，中原人的名字。

    眼见着过了一个月，也没有什么人来寻我，更没有听说镇里有人家丢了孩子，于是师父便安心收留了我，与我隐居在月牙湖边的小屋中，教我武功，教我识字。

    其实在我心中，师父一直像我的亲娘亲一样。有时候甚至会鬼迷心窍地去想，如果师父现在还活着的话，我们一定也如普通人家的母女一般过着其乐融融的日子。

    只可惜世上并无如果，宿命本就如此。

    我就是这样一个被神明诅咒的人，先是家破人亡，就算失忆了也还是害的师父也离我而去。

    师父把我从怀里拉起来，用手轻抚着我的头，笑得淡然。

    “才只练到第四层就这么高兴，可是连一半都还不到呢。”

    “……”我嘟着嘴，像个做了好事却没有得到奖励的孩子“如果你能答应我带我离开村子去外面玩，我会练得更快的！”

    “好，师父答应你在你练到第七层的时候带你去边上的市集玩你说好不好？但前提是你一定要好好练功，能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好！当然好！”我抱着剑，生怕师父反悔，立刻又跑去修炼了。

    我一直都渴望能向师父一样小小年纪去闯荡江湖，劫富济贫，成为一代女侠。

    当然，那时我不懂，其实比起名誉来，我更渴望的是自由。

    年年月月，困于这沙漠之村，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终日修习于武功，对于年纪小小的我来说实在无趣。况且我也不知道，我这样的修行是为了什么。

    师父是个淡泊名利的人，她似乎有着极高的武功，却没到三十岁便随我隐居在这西域，平日里除了去周边的集市买东西，从不与人交流。尽管年龄不大，你却能在她的眼中看到好似五六十岁的老人才有的沧桑。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能忍受这漠北的荒凉与孤寂，她一定是经历了很多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所没经历过的，才练就了如今的性格。

    其实我对她的过去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偶尔会听到她在梦中呓语，一会儿叫她的师兄，一会儿又叫了什么别的名字。直到她去世，我也没能弄懂她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我想，那应该是上一辈的事了吧！

    ……

    “凌小姐，阁主有请。”

    突然之间，像是倒影在水中的回忆被打碎了，严峯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那个赤炎阁婢女的年轻身影通过水面映入我的眼睛。

    严峯，他算是这中原武林中的青年才俊了。此人功夫虽不高，却极其攻于心计。很会用人，也——很会杀人。

    他似乎能快速而准确的抓住每个人的弱点，包括我的。他是我来中原认识的第一个不用特别的眼光看待我的人，尽管他可能并不知道我这双眼睛代表着何种诅咒。也许他只想利用我，让我成为他的杀人工具。但我依旧感谢他，如果不是能留在赤炎阁，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去接近那高高在上的中原朝廷。

    还有，虽然他答应了我，但是至今为止仍没有提供过任何实际情报。如果他只是骗我的，我不介意自己用些手段去查找。但是这些，只有在赤炎阁里才可以办到。

    其实，当师父离去那天，我能够回忆起所有过往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自由了，也不可能成为人人称颂赞美的劫富济贫的大英雄。

    我已经成为一个被仇恨束缚的复仇使者。

    这，就是我一直活到现在的目的。

    慢慢随着侍女走到会客室门前，我看着侍女推开门，收敛了情绪，走进房间说道：“严阁主，正巧，我也正有事想要问你。”

    “难得你也能有在意的事情，我以为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上心。”

    “每个人心中都有在意的事，严阁主不也是吗？”所以能为了争权夺利用尽手段。

    严峯笑而不语。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个人叫佟玡，是魔教叛徒的私生子。”

    我面上一片平静，心中却暗暗惊讶。一方面惊讶于严峯的情报，看来他果然是不信任我，不止这一次，恐怕之前的每次暗杀他都暗中派了探子在监视我，这种试探和监视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总觉得他在用我图谋些什么。另一方面，我也惊讶于佟玡的身份。早听闻于魔教的覆灭是因为有内奸和中原几大门派勾结，内外联合捣毁了魔宫老巢。这几年魔教余孽又开始兴风作浪，新任魔教教主更是在中原大开杀戒，报仇雪恨。如果这佟玡真是魔教叛徒，那算不算是跟我一个阵营？

    “凌小姐，你的问题我已经帮你解决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严峯笑里藏刀。

    我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有朝一日让你和佟玡对决，你有几分把握能赢他？”

    我有些微的怔忡。

    我该怎样回答？我不知道。佟玡魔刀在手，而我手里有绝世神兵无尘剑，单就武功来讲，我肯定不如他，不过如果我的天玄诀能有所精进，想必拼尽全力放手一搏也不是没有赢的可能。

    我虽是这样想，但心中的诧异不敢露出分毫。

    严峯本就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很有可能他早料到佟玡会去却依旧让我以身试险，又料到他杀不了我才选择我去执行这个任务。

    而此刻……

    我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心思老练的男人。

    他只是想单纯地验证一下我的武功，还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呢？

    “凌墨，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你去杀尹掌柜？”

    “……因为他背叛了你？”

    “尹福全本是我们的人，表面上是开客栈，暗地里一直帮助赤炎阁搜集来自各方的情报。可是这个人却吃里扒外，暗地里不知何时联系上了雷龙庄，帮助雷映龙倒卖朝廷的军火。我们本就是为朝廷办事，如今上面有话，自然是留他不得，彻查下去恐怕连雷龙庄都要掀个底朝天。可我，不这么想。”他倏地将锐利的目光投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