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八点钟了。洗漱的时间里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但还是坚持把脸收拾了下。站在镜子前一丝不苟的刮胡子的时候，我这几天里首次看到面部有了点红润的光泽，前几天看到的眼袋也没了，不觉一阵欣喜。接着换上了骆驼牌的黑棉大衣和休闲鞋，再站在镜子前看了眼忽然精神饱满的自己，有点儿不可思议的感觉。

    走出旅馆的时候，发现昨天服务台的女孩仍保持着和昨晚一样的姿势深深地淹没在服务台下边。大厅里的沙发上有一堆老年夫妇在说着什么，只能从他们的动作判断出他们是在说着什么，言语自是无法听到。一派幽静祥和的气氛。对昨晚的夜宵不甚中意，便想到外边吃早餐，顺便也看看周围这几年的变化。

    出的门才发现外边下过雪了，迎面冷冷湿湿的空气让人遍体通爽。我顺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从人行道旁的绿地来看，雪下的不是很大，大概有两厘米左右的厚度。近处的城市建筑很难发现雪的痕迹，马路和人行道一并干干净净。行人和车辆全都显得行色匆匆，公园里偶尔能看见晨练的人，主要以老人为主，从他们不紧不慢的步伐可以看出，当下正是享受雪后清新空气的绝佳时间。也有为数极少的跑者从旁边擦身而过。极目远眺，远处的小山此刻完全融合在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了。在人行道上行走的过程中不时有细细的雪沫从道旁的法国梧桐上跌落下来。雪已然停了，但是天空依然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看来要放晴还得一段时间。

    走着走着便觉有点儿冷。左手有家餐馆，从玻璃外壁望进去显得比较清闲，或许是刚营业不久，便打定主意走了进去。这是一家家族式餐馆，面积不是很大，很适合小家庭经营。主人很热情，从他那若有若无的微笑中很难发现职业性的味道。男子一副中等身材，下颌蓄着稀疏的胡子，面部其他地方没有什么称得上特点的特点，无非哪儿都能看到的普通面孔。

    馆子主要以经营日式早餐为主。他彬彬有礼地向我介绍他们的特色服务，声音不紧不慢，我认真地边听边用简单的日语回应。杞以前是学日语的，跟她一起的时候常陪她记单词来着。后来也由于工作的关系陆续学了点儿日语，所以简单的对话还是能应付的来。

    “唔，我们这里有北海道牛奶，知道吧？还有可丽饼皮，烤鱼，火腿，大酱汤，米饭，海苔和鸡蛋当然是少不了的。当然还有中国蔬菜汤……”

    “呃，一条烤鱼，然后一碗酱汤，两张调味紫菜。谢谢！”我打断他，想尽快吃到饭菜，毕竟肚子饿了。说完不好意思地向他点点头。

    “唔，这就来。”说完便快速走了进去。

    等早餐的时间里陆续走进了几位客人，都由服务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接待。透过宽大的玻璃可以看见外边电车站公司职员模样的人和高中生呼出的白色雾气。

    这样的天气去哪儿都显然不是很合适，待在旅馆里又无事可做。我就这样边等早餐边想这些无关紧要却又实实在在的事情。

    “你是中国人吧？”标准普通话。

    我把头转向声源的方向。左边一个女孩俯身看着我，两手拄着桌子，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儿杂质，长长的睫毛俏皮地向上翘着，嘴角荡着微微的笑意。直直的长发很自然地垂了下来，遮住了肩膀。雪白的绒毛短大衣微微敞开，露出了里边薄薄的米黄色开司米毛衣。脖子上很随意地围了条小鸭黄围巾。

    “漂亮吧？”她绽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让我想到了春天郊外的原野。

    “你？”我把视线稍稍往旁边挪了下，尽量掩饰自己的惊讶。对她的靓丽不可置否。

    “嗯。”她边说边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嘛，也有一半中国血统，我爸爸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我还在中国留学来着，所以能看的出。”

    “是么？”我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昨天刚从中国赶回来的，接着就去医院看望朋友了，生了莫名其妙的病，不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不慌不忙地把两手交叉放在桌上，“昨晚在医院陪她说了一晚上的话，医院的饭菜怎么也吃不下去，这不忍到今天早晨上这儿来吃一顿。”

    “你可是昨天坐我旁边的？”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认出来了？”又是一个华丽的微笑，“我说你这人挺怪的啊，坐那儿也不吱声的，看似睡着了又没睡着的样子。”

    我低头无意间看到了她的手，细细白皙的手指。联系她刚说的我才确认她正是昨天坐我旁边的女孩。正在我左右思索间，早餐端了上来。

    “那先吃吧一起。”我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

    “那我可不客气了哟。”又是一个微笑。

    “工作？”她拿起了一张紫菜饼。

    “嗯，也算是吧。主要是休几天假。”

    “老婆孩子呢？”

    “暂时还没。”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的当儿，她的那份也上来了。她吃的很快，看来真是饿了。我边吃自己的边不时瞄一眼她。从她一丝不苟的吃饭的表情来看还是有点儿孩子气。

    “为什么选择在中国留学？”

    “嗨！喜欢中国文化呗，也算是圆父亲的梦吧，他二战后一直想回国来着，但一直没机会，一拖再拖的也没去成，就在这边成家了。从小在父亲和我那医院的朋友——也算是我姐吧——的耳濡目染下渐渐地对中国文化发生了兴趣。母亲也很支持，趁着前几年有个机会就去了。哦，对了，我那朋友可是个地道的中国人呢，来日本不长时间。”

    “哦，挺好。”

    “也算是个朋友了吧，在这边也没亲没故的，有什么事也不好说。留个电话吧，有事随时可以找我，我反正现在也没啥事。”她边说边朝我努努嘴，示意我记下。

    我照她的吩咐做了，还告知她我住的宾馆的名称。早餐也刚好吃到差不多了，便一同走了出去。她说还有点事要回趟家，先走了。我看着她迈着轻快地步子朝旁边的电车站走去。风吹得直直的长发在脑后扬扬洒洒。中途还转过头来向我调皮的一笑，像是说再见。她走后我突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也不想再散步了，便向宾馆折回。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没有丝毫放晴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