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夜生活却才刚刚开始。街上满是穿着时尚的年轻人，店铺里的灯光把街道照得如同白昼。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彰显着这个城市的繁华。很容易便找到了“白色女孩”说的那个酒吧，估计她也考虑我人生地不熟的原因，把地点选在了宾馆附近。

    酒吧里人不多不少，大多是年轻情侣，偶尔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同性年轻人聚在一起。我向服务生打听了下，说没看见有“白色女孩”模样的女孩单独进来。可能还没到，我告知服务生看见“白色女孩”进来让她直接找我。完了环顾了一周酒吧在临街的地方找了个空位。服务生随之跟了过来。

    “先生喝点儿什么？”

    “先来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加冰，谢谢。”

    酒很快就送上来了。整个酒吧弥漫在薄薄的淡紫色中，从整个格局看还算高档。等“白色女孩”的当儿，乐队正在演奏肖邦G小调叙事曲第一首，我静静地聆听。第三十六小节开始进入连接部，从G小调的主音开始，以四个一组的八分音符为单位进行，四小节之后，单位进行了变化，头一个音符变为二分音符。此时，音乐变得不安起来，甚至让人觉得惊惶。变的越来越快，仿佛海浪般汹涌而来，从右手上下起伏的旋律中，能让人感到自己在被海浪玩弄的小舟上是那么恐惧和无助……

    “听得这么认真？”

    我从音乐声中抽身出来时，“白色女孩”已经站在了桌旁，不过这次不再是白色的。一件齐膝的淡蓝色双排扣呢绒大衣，乳白色棉质围巾，黑色长筒靴，戴着织有米奇的毛织手套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漂亮！”我很认真地说道。

    “是么？谢谢哟。”她朝我笑了笑。说完便把手从手套里抽了出来，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

    “喝点什么？”我叫来服务生。

    “血色玛丽。”

    “音乐够味儿，酒也够味儿。”我向后靠了靠说。

    “我可不是来这儿跟你谈什么音乐和酒的哟！”她向前躬了躬身子，“说到底，酒也罢，音乐也罢，是不是还是为了那事？”

    “嗯。”我不可置否，“倒是打扰了，抱歉。”

    “罢了。”

    “可是说到底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你那朋友？知道很冒昧，但是很想知道，事关重大，还请多多包涵。”

    这当儿她要的血色玛丽也上来了。

    “别学我说话哟。”她抿了一口酒，“从头说吧，她是六年前来日本的。原因不清楚。其实看着我们是朋友，但她的很多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我知道的说点儿吧，其他的可就没办法了。”

    她再次喝了一口酒，向后靠了靠，看来是个长篇了。我舒了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

    “从父亲口中得知，她是他一个老同学的女儿。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一个人来日本的，刚来时人生地不熟的，就像你一样，也许比你差多了，毕竟是个女孩子嘛。工作啊啥的还是得好好找，毕竟得生存下去嘛。幸亏日语说的还算地道，刚开始就在餐馆啊酒吧啊啥的地方做些零碎事。估计也就能勉强度日吧，生活清苦那是不用说了。父亲也是在一次吃饭的时候认识她的，不知道父亲用什么办法得知她以前的情况的，反正总算是认识了故人的女儿了吧。跟你说哟，父亲在人际交往方面可是有点门道的，反正我跟她也算认识这么多年了，她从未向我透露过半点以前的事，我只知道她是从中国来的。至于为什么来日本，为什么非得离家出走，从来没想我主动说过，我也不好向她打听。别看我这样，是很尊重别人的隐私的。我只知道她叫扬子，现在跟父母在一起生活。父亲一眼就喜欢上她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怪人！后来嘛，后来父亲托人帮她入了日本国籍，还找了份儿不错的工作呢，是个做瑜伽教练的差事。她这人做起工作来也算一丝不苟吧，所以这几年工作也算顺顺利利吧，现在已经是一家不大的瑜伽俱乐部的老板呢。过了两年她父母也来日本了，伯父前几年还开了个汉文化班呢，这两年倒是由于身体各方面的原因早关门大吉了。再说女儿也挺能赚钱的了，没必要了。伯母自打来了之后就一直在家待着，没做什么事。我们两家还经常来往的，父亲跟伯父自是不用说，多年以前就是好朋友了，这两年的密切程度有增无减。我也挺喜欢伯母来着，她也很疼我的，每次到扬子家伯母都给我做好吃的中国菜，呵呵，不错吧？”

    “她以前的名字可知道？”

    “呃，父亲也不知道，或许无关紧要吧。”说完朝我笑了笑。

    太像杞了，不过据凌霄的信上说，我离开之后伯母跟伯父一直待在我们那儿的。后来由于跟凌霄断了联系，详细情况自是不得而知。话说回来，从时间上推算，扬子来日本的时间比杞消失晚一年。杞在国内滞留一年然后再到日本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我在脑中推算种种可能性，有什么东西似乎连接上了。

    “喂喂。想什么呢？把人家叫出来可没你这样的哟！”

    “没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亲切？”我喝了一口威士忌。

    “唔，说实话你挺像我哥的。”她用吸管悠悠地搅拌着杯中的血色玛丽，“我可不是见什么人都搭话的放荡女子哟。”

    “你哥？”

    “是的，我有一哥。可惜啊，三年前在一次车祸中死了。我哥对我可好了，小时候谁欺 负我都是他帮我出头的。他还挺喜欢扬子的。可是扬子的心好像老是藏着什么，不对任何人打开，对父亲也是半开半闭吧。所以嘛，哥哥最后还是一无所获。”说完她叹了一口气，很长很长，跟她一贯的作风很难相称，仿佛那里边包含着无尽的悲哀和怀念。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隧低下头默默喝酒。她也默默喝酒。这让我想起了凌霄，他也是在一次车祸中死了。我不由地不对自己的人生思考，这短短的几年间该走的走了，死了的也已经深埋大地，离开的不知所踪，到底哪儿出错了？

    “说到底到底为什么要打听扬子？”隔了好长时间她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道。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我，吸管还噙在口中。

    该是告诉她的时候了，我又多了一位听众。

    我向她大体说了下我这几年的情况。杞的突然消失，和修梓恋爱结婚再到离婚。连来北海道的缘由，关于修梓和杞的梦也一并说了。说完我长长地呼了口气，仿佛这几年间的阴霾少了许多。我说的过程中她始终默默地听着，没有丝毫想打断我的意思。不时低下头抿一口杯中的血色玛丽。这已经是第二杯了，这期间我也换了两杯。

    “说到底一定是得见扬子了？”她从嘴里吐出吸管，把两手交叉放在桌面上。

    “这是唯一的希望。”

    “我尽快找到杞吧，找到后给你打电话。”

    我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外边的热闹少了许多，毕竟已经凌晨1点多了。

    “像是在恋爱哦。”她手插在口袋里边走边说，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或许。”我不知道我现在爱着的是过去的杞还是现在的杞（如果是），抑或两个都是；或者是修梓和杞，要么只是种感觉，一塌糊涂！

    “住哪儿？”走了一段儿我开口问道。很冷，说完我便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前边不远处就是。”

    转眼便到了“白色女孩”的公寓门口，是一座七层小楼，和周围景象浑然一体。

    “不上去喝杯茶？”她背对着楼梯说，接着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从那笑容里我觉察出上去不合适。

    “不了，这就得回去睡觉，这么晚了打扰实在抱歉的很，谢谢。”

    我看着她踩着快捷的步子消失在楼梯后边后才转身离开。偌大的街道此刻就剩我一个人，不觉一阵悲凉的气氛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