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只知佛祖坐前听经学法的是青莲池中的一朵青莲,却不知千万年前的青莲池并非叫做‘青莲池’,而是叫做‘倾莲池’,这池中也就只有一朵即将功德圆满的红莲。
而我,便是佛前的那一朵红莲,也是唯一的一朵莲。
我是佛前的一朵红莲,自我有意识起,我便长在这莲池中。我总觉得似乎是忘了些什么,可佛说前尘往事尽如云烟,忘了也好。
时至今日,在我佛坐下,我已听了亿万年的经。修行的日子是孤寂的,佛祖坐下的弟子们成日里张口‘我佛慈悲’、闭口‘阿弥陀佛’,也着实无趣的很呐!又可恼这池中只我一朵红莲,并无其他莲花伴我。
我也曾以为这往后无穷无尽的岁月都要在晨钟暮鼓、听佛诵经和百般聊赖中度过了,也做好了一世修行的准备。可有时候,这世上的事啊就是没有想象中的这么简单。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身旁长出了一朵小花苞,青青翠翠的颜色与我这通体的粉嫩可有着不小的差别。我兴冲冲的化了人形跑去告知我佛我也将有同类可作伴了,可我佛只是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望了我一眼,便闭上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我不太明白,我有同类了!我有伴儿了!往后也不会再孤独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我佛看我的眼神似悲哀,似无奈,又似无力?罢了罢了,想不通便不想了吧,反正我就要有小伙伴了。
时光总是不紧不慢,一转眼都不知已经过去多久了。每日里我除了听经念佛外,唯一的乐趣就是同这朵小青莲说说话了。一日,早课罢了,回到倾莲池的我惊喜的发现小青莲又长了些许。
我同她说着今日里学到的佛理,还有诵念的经文,我以为她会同往常一样不会回应我,我也早已习惯了对着她自言自语的样子。
‘姐姐…’我的耳边冷不丁的响起一句脆嫩的女童声音,‘谁?是谁在说话?’‘姐姐,我是小青莲’,小青莲能说话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竟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往后的日子里,我便日日与青莲谈天论地,一起诵经修行。我日日盼她开花,盼她与我这般化作人形,我想看看小青莲的模样是否如我想象中的那般娇美。可无论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小青莲依旧没有化形,也没有再长大。
我问我佛为何青莲不化形,也不再长大。佛说,不可说。日日同问,日日同答。渐渐的,我也不再期待了,只要青莲还在,我便不孤单了,化不化形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以为小青莲能伴我久长,至少不会在我之前归于虚无。又是一日早课,悠扬的梵音响彻整座大雄宝殿,潜心诵经的我忽觉心有不安,直至下了早课,我便急匆匆回了莲池……
这是怎么了?这偌大的莲池怎的只剩下了大片枯零的荷叶?而昨日里还同我说说笑笑的小青莲,如今也垂下了花苞,青翠的绿色也变成了一种濒死的枯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问佛,我佛沉默,我问迦叶问阿难,他们不言,我问目连问优婆离,他们不语。我求观音救她,可观音告诉我他也无能为力。
这一刻,我的耳朵告诉我我的小青莲已经没救了,我的眼睛告诉我我的小青莲就快要死了。我求佛帮助我……
佛问我‘为何一定要救’,我说不愿青莲身死魂消。佛说青莲命该如此,莲池只可容下一朵莲花,不可逆天而行。
只可容下一朵莲花?可小青莲不就是一个例外吗?她已经伴我这许多岁月了,难道这都是假的吗?
我问佛若只可容下一朵莲花,身死魂消的为何不是我?佛说只因我虚长了这亿万年岁,青莲便注定为我消磨。
我问佛要如何才能救她,佛问我‘何为生?何为死?生死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吗?自然是重要的,她是我这无尽岁月中唯一的期盼啊,怎么能不重要呢?宁可我死,我也不愿她死啊!
佛说想救她只能舍去我的一身修为,从此魂飞魄散,佛问我可愿?我愿!佛问我值得吗?没什么值不值得的!只要能救她,我死便死吧,魂飞魄散便魂飞魄散吧,又能如何呢?
我已孤寂了亿万年,在这长久的岁月中我见过金蝉子因在我佛讲经时打瞌睡而被贬下凡;也见过紧那罗菩萨因妓女阿羞之故叛出佛门;我见过那无法无天的孙猴子被压在我佛的五指山下500年整……
在这须臾的年岁中,我已见识过这许许多多了,而青莲还未化过形,也未曾见识过这世间百态。她还那么小,我又何其仁心让她成为我的饲养品?
我问佛可否以我一身修为、魂飞魄散的代价换得青莲再生,而后忘记我,千千万万年,无尽岁月不再记起我……我佛应下了。
……
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已在我佛坐前修行千万年来。这千万年来,我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些什么,却总是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