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丁立诧异。
“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知无不言。问完赶紧睡觉，我明早还有会。”曹天保一副看穿了丁立的样子。
丁立脸红了，他是有些问题想问，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潘小枣……”丁立支支吾吾。
“她八岁那年，父母就被黄汤夺了命。那天老书记发动了全村人寻找，但人找出来的时候都已经硬了。那之后，小枣成了孤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怪不得她到现在才上学。”丁立觉得心疼。
“老书记看她可怜，托了关系，把她招进了供销社，她做事很认真负责，特别是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一点不比男人差。”
见丁立沉思起来，曹天保问道：“好了吗？好了我就睡觉了。”
丁立说好了，随即熄灭了点，不多时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丁立一醒来，就看到曹天保急匆匆跑进屋。
“你醒了，那太好了，老书记让咱们马上到老马家。”
丁立拿起外套，随手披上，跟着曹天保就往外跑，从昨晚就开始的大风依然没有停歇，风中裹着稀碎的沙粒，刺的眼睛生疼。
二人到了老马家后，丁立马上就知道老书记找他们过来的原因了：老马家的住宅被沙子淹了一半了。
肯定是昨晚的大风让沙漠移动了！
老马一家人正把家里的东西搬到牛车上，这头牛看着极为消瘦，显然营养不良。
老书记劝他：“老马，你走了，村里可就少了个最能干的人！”
老马叹气道：“老书记，你也看到了，再不走，我们一家人都要成为沙下尸了。”
老书记叹气，他知道老马说的是实情。
“可是，村里没多少人了，如果大家都一走了之，宝成乡我们还要不要了？”
老马眼眶红了，说：“不是我不想要宝成乡，只是，世世代代，宝成乡的人不都是被黄沙逼着步步后退嘛，我们有什么办法？”
东西很快装好了，老马把儿子抱起，托上了牛车，随后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墙根处的鸡窝那儿，黄沙已经把鸡窝埋了大半。
老马蹲下身子，扒开鸡窝洞口黄沙，伸手进鸡窝掏出一只僵直了的母鸡。
母鸡是在昨晚的风沙中死去的。
老马又掏了下鸡窝，掏出一个鸡蛋。老马把鸡蛋塞给丁立。
“丁老师，没什么能给新老师的，就剩这个鸡蛋了。”
丁立收下蛋，放入裤兜，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老马和妻子牵着牛车远去。
因为地面热浪席卷，远处老马一家子的身影很快就看不到了。
不过一阵嘹亮的歌声传来：“这山说高也高，说低也低，待我们将它踏平，做祖国建设的地基。这林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待我们将它伐倒，做你我家园的横梁……”
老书记擦了擦眼角，说道：“这是宝成林扬的工人们以前伐木时候唱得歌……”
丁立记住了歌词，心中油然升起一个念头：自己学得是农业，应该学以致用，终有一日，要让老马这样的伐木工人回到宝成林扬，再唱起这首歌！
傍晚的时候，潘小枣抱着一捆课本急匆匆跑进林扬，正赶上老书记在外墙上敲烟梆子。
“小枣啊，从没见你上课这么勤快过！”老书记道，他的烟梆子敲得“咚咚咚”响。
潘小枣红着脸说，“老书记，岁数一大把了，说话不正经！羞不羞呀你。”
老书记哈哈笑，“我怎么不正经了？”
潘小枣没理他，径直跑进教室，把课本往讲台上一放：“课本我拿到了！”
丁立正在批课堂作业，一听顿时激动地跳了起来。
“潘小枣，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这是立大功了呀！”
“换的，用个你的粮票换的！”
潘小枣得意地看着他，不过她没有说，为了换这批书，她还搭上了自己为了嫁妆，省吃俭用留下的布票。
潘小枣帮着丁立把课本分发完毕，待孩子们都兴高采烈的离开后。潘小枣神秘兮兮从兜里拿出一张卷成一团的报纸，指着上面一片文章说：“老师，这个树，这个林，我都认识。但这整一段话是什么意思？”
丁立接过一看，这是人民日报上的一篇社论，讲述了改良沙漠环境、植树造林对于帮助沙漠地区百姓致富的重要性。丁立看得入神，看完全稿后，他激动地拉着潘小枣就往外跑。
他们一路跑，一直跑到老马家门口才停下。
潘小枣被丁立抓着手，整个脸红扑扑的，丁立看到后很吃惊。
“你脸怎么了？”
“跑太急了。”潘小枣掩饰，“你拉我来老马家干什么？”
潘小枣说完怔怔看着老马家：黄沙已经将房子埋了大半，旁边的鸡窝已经甚至完全埋入了黄沙之中。
她一惊，又似乎早有预料似的说：“老马家是不是搬走了？这黄沙啊，它一路过来，一路就有人离开，很快就到鲁家了，再然后就是我家……”
“不，我们可以让它停下脚步，甚至让它倒退，夺回属于我们的宝成乡！”迎着夕阳，丁立把报纸仔细折好后塞回口袋，满是信心地说。
丁立转过身，说：“小枣！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我们要治沙！人不能被黄沙赶着跑！我们更要致富，我们要自己走出一条致富路！”
“致富？”
“对，致富！”丁立从裤兜里掏出鸡蛋，塞到潘小枣手里后紧紧握住她的手，“就像这个鸡蛋一样！现在大家穷，吃不上鸡蛋，很偶尔才能够吃到一次两次。但是，如果我们把这片沙漠变回林地，再种上能赚钱的植物呢？到那时候，每家每户想吃多少鸡蛋就能吃多少鸡蛋！”
潘小枣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夕阳下展现出如此自信，就好像全部的阳光一下子都聚集在丁立身上一样，温暖而又充满力量，容不得她对丁立有半点怀疑。
这是丁立第一次抓住她的手，那手心传来的温度，令潘小枣心头小鹿乱撞。这也是丁立和潘小枣的初“接触”，是丁立和治沙的初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