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枣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唯恐丁立出事。

    黄沙飞扬的一天，宝成林扬办公室里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五十岁上下，穿着体面，眼神中透露着精明和不解。对老书记倒是很客气：“你好，请问潘小枣住在这里吗？”

    老书记起身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对方打量了他一番，看上去不想多话：“我找她有点事情。”

    老书记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是丁老师的家人吗？”

    她点了点头：“我叫谢海芬，是丁立的母亲。”

    老书记朝她身后望了一眼：“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谢海芬明白他问的是谁，开门见山道：“我儿子不会再回来了，您能让潘小枣来和我见一面吗？”

    老书记皱眉：“我是宝成林扬的书记张奎，您说这话的意思是？”

    谢海芬镇定地说道：“你是潘小枣什么人？”

    “我是丁老师和小枣的证婚人。您刚才说丁老师不会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谢海芬看他的眼神多了些埋怨，一个乡村书记就想用婚姻把丁立绑在这鸟不拉屎的沙漠里。

    “实话对你说吧，作为母亲我很痛心。丁立上周在杭州出了车祸，人已经不在了。”

    “什么？！” 门口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谢海芬回头一看：眼前的女人个头不算高，怀里抱着尚在襁褓的婴儿，一看就是刚生完孩子。可是身材却格外精瘦，不像别人生产后那般发福。

    两个脸上被风吹得发红的瘦弱的孩子，一左一右抓着她的衣角，怯生生地看着谢海芬。

    她双眼死盯着谢海芬：“你刚才说丁老师怎么了？”

    谢海芬的大脑差点充血，看来就这是潘小枣了。她坐了两天的火车赶到这茫茫沙漠，就是为了和潘小枣把话说清楚的。

    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他已经死了。”

    潘小枣脚下不稳差点摔倒：“他死了？这不可能！”

    谢海芬面无表情地说着：“我的心情也很悲痛，但是他确实死了。如果不是他临走前托付我来看你们，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到这里来。我今天是来替他完成遗愿的。”

    “遗愿？”潘小枣脑子里有些浑浊，丁立的遗愿？

    谢海芬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潘小枣同志，这是五百块钱。也是我和他父亲给你的赔偿。你收下吧！”

    潘小枣没有接信封，也不计较她语气里的疏离，怔怔地望向老书记：“张书记，你信吗？”

    老书记铁青着脸，自打谢海芬走进办公室，他就觉得来者不善，没想到等来的是如此噩耗。

    他强压着心头的不适，示意王大婶扶住潘小枣：“我当然不信。”

    在宝成林扬，任谁都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谢海芬来之前就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她说道：“生死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骗你们？你们要知道，我是丁立的母亲，这个话讲出来，我比你们更难过。”

    “你说谎，你咒我干爹死 ，你是个坏女人。”门外站满了闻讯而来的人，开口骂人的是鲁大文，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摇着潘小枣的手臂：“干妈，我不信，我不信。”

    谢海芬没想到还会冒出一个管丁立叫干爹的孩子。这是要把丁立榨干吗？

    她冷呵一声：“难道我会咒自己的儿子去死吗？”

    潘小枣眼眶通红，抱着孩子两腿发软坐在凳子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淌。怪不得守望出生的那天她心里莫名发慌，怪不得一直联系不上丁立。她最不敢想象的事情竟然成了事实。

    丁守心与丁守晴见妈妈哭了，也吓得开口大哭。

    谢海芬见状只觉得心中烦闷。她的儿子居然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和这样的人蹉跎一辈子？

    她的话说得坚决，而且也有道理，即使老书记没法接受，却再说不出怀疑的话，他问道：“丁老师走的太突然了。请问丁老师的遗愿是接小枣和孩子们回浙江吗？”

    谢海芬冷笑一声：“你们倒是会打算。我和老丁从来没想过让儿子娶一个农村的姑娘。这桩婚事双方都没有父母到扬，自然是不作数的。”

    她的话如炸雷般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老书记问道：“你说什么？你不打算认儿媳妇和孩子？你这么做，丁老师在天之灵会安宁吗？”

    谢海芬指着潘小枣和孩子们，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不要拉我儿子做借口。你们都以为她只要嫁给我儿子，就可以跟着他去浙江享福，从此脱离苦海了？我现在告诉你们，就算她生再多的孩子，不管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只要我还在世，就别做这样的美梦！”

    老书记被她的话呛得猛咳：“你，你是孩子们的奶奶，你怎么能在孙子、孙女面前讲这样的话？”

    谢海芬根本就不理他，朝正在哭泣的潘小枣说道：“丁立曾说过你很懂事，我看你也不像不明事理的人。希望你能理解我和他父亲的心情。另外，我们希望你替小孩改姓，不要姓丁。”

    “你说什么？这太过份了！”曹天保怒斥道。

    “咳咳咳！”潘小枣也哭得直咳，她想起自己一个人在家时给丁立写的那封信，信中细诉了很多思念的话语，还有她构想的一家人的未来。如今，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她又看向怀中的守望，当初丁立抚着她的肚子给孩子起名的扬景还历历在目，可是却成了他与孩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更没想到谢海芬会这般误解她。

    望着桌上被谢海芬抽出来的大团结（当时的十元钞票），她缓缓起身，把它们放回信封，拿着信封走到谢海芬面前，强忍着内心巨大的伤痛，气如游丝般说道：“如果我想离开宝成，就不会到今天才见到你了。你可以不喜欢我的孩子，却不能不让他们姓丁，因为他们都是丁老师的孩子。我会好好养大孩子，请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