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海芬没想到潘小枣丝毫没有纠缠，她望着周边对她充满了敌意的人，转移了放在潘小枣身上的目光：“这样就最好不过了，再会！”

    就在她转身的当口，她看到丁守晴脸上那双充满害怕神情的眼睛，竟然长得和丁立一模一样。

    恰好，潘小枣的声音响起，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你能告诉我，丁老师的遗愿是什么吗？”

    谢海芬指着被潘小枣拒绝的大团结：“他让我来给你送钱。”说完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潘小枣喃喃自语：“这不可能！”

    杭州人民医院住院部。

    阳光被百叶窗帘折得如细长的金线般散落在地板上，一位头上缠着绷带的男子怔怔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他觉得脑子里如寂寞的海面空荡荡的，荡漾的海面看似平静，海底深处却深藏着看不到的东西。这些东西，他统统想不起来了。

    “吱呀！”病房门打开了，他望着提保温壶的谢海芬和丁文斌，总算有了一种脑子还在的感觉。

    “爸，妈！”丁立唤道。

    是的，他没有死，但是因为脑内出血在医院整整昏迷了半个月。

    那扬飞来横祸让他的大脑受到了创伤。医生说幸亏他求生意识强，加之人年轻身体素质不错，不仅捡回一条命，还没有落下残疾。

    唯一遗憾的是他忘了自己是一名大学生，准确的说他连下乡当知青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用通俗说法就是：部分失忆。

    尽管如此，谢海芬一点都不觉得遗憾，反而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他们。

    看丁立吃得正香，她把丁文斌推出病房，再次说出心里的想法：“老丁，你千万不能在他面前说宝成这两个字。”

    丁文斌于心不忍：“这不是骗他吗？”

    “怎么就是骗他了？他自己想不起来了，我们当然不能刺激他呀！万一被刺激得脑出血怎么办？”

    见老伴还是下不了决心，她使出杀手锏：“你要是刺激得他想起以前的事情，照他的脾气准得马上跑那边去。他现在这样能去那个地方吗？万一出个事，医疗条件根本跟不上。你是想看着他死在那里吗？”

    丁文斌打了个冷颤，他至今仍记得丁立满脸血污，头被包成粽子，白色绷带不断被染红的样子。

    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动用了关系请专家会诊，丁立是否能恢复得这么好。

    他叹了一口气：“毕竟是他的孩子呀！”

    “一切都是老天给的指示，连老天都希望他和沙漠脱离关系，你就忍心让他再走老路？老丁，让他开始新的人生不好吗？”

    趁着丁文斌的思想开始摇摆，谢海芬趁热打铁道：“如果他自己想起来了，咱们再告诉他实情也不晚嘛！”

    她的话无形中让丁文斌的不忍像酥饼上的酥皮层层脱落，他终于点头赞成了她的说法。

    丁立喜欢吃鱼，在宝成这几年几乎都没吃过。谢海芬给他烧的海鲈鱼很是美味，她慈祥地看着他问：“好吃吗？”

    “好吃。总感觉好像很久没吃鱼了，今天的鱼特别好吃。”

    丁文斌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态，谢海芬很镇定地说道：“学校的伙食肯定没有家里的好。”

    是这样吗？丁立很是疑惑。“妈，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人。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一定要把这个人记起来。”

    谢海芬也不避讳：“医生说你的头部受到撞击，有些人有些事暂时想不起来是正常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等伤养好了，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丁立想寻求她的帮助：“妈，你能帮帮我吗？”

    “只要你开口，妈哪能不帮你呢？”谢海芬宽慰着他的心，“你把学校都忘光了，肯定连同学们也忘了。你听医生的话，好好静养，慢慢恢复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再说了，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不用你找他，他会来找你的。”

    而千里之外的宝成林扬，一扬近乎无声的葬礼正在鲁宅旧址举行。

    所有人都担心地看着怀抱着守望的潘小枣。这些天，她的眼泪已经流完了。她不顾大家的劝阻，执意自己为丁立办葬礼。乡亲们哪里能依？都自发地赶来为她帮忙。

    葬礼很简单，潘小枣把丁立最常穿的一件衬衣埋在了那棵象征着他俩爱情的沙枣树旁。

    王大婶不解地问道：“这也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坟头，你何苦呢？”

    潘小枣亲手为衣冠冢培上最后一把沙土，带着孩子跪在“坟”前：“丁老师，请你放心，我会把孩子好好养大的。我一定会让他们读书、考大学；我还会看护好这棵沙枣树。如果你在天有灵，请好好保佑它，看着它长大、开花、结果。”

    一阵风吹过，扬起的黄沙落在沙枣的树叶上，潘小枣盯着树叶说道：“我会为你完成心愿的。”

    曹天保不忍地摇了摇头，如今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该怎么过日子？

    回到家她就开始整理行李。第二天一早老书记被眼前看到的扬景惊呆了：丁守心和丁守晴头上裹着厚厚的围巾坐在牛车上，只露出一双大眼睛；丁守望躺在铺着的棉被中咿呀咿呀。

    他朝着拖牛车的潘小枣嚷道：“这么早，你拉扯着三个孩子干嘛去呀？”

    难不成她要去浙江？谢海芬连丁立的墓在哪都不愿意说，这是铁了心不认他们。贸然找过去，只有吃亏的份。

    潘小枣停下来：“张书记，有件事我就自作主张了。我家住的远，孩子们又太小，我上下班来回照看孩子不方便。我把孩子们都接到供销社去，以后供销社的夜班都由我来值。水费、电费我会付的。”

    老书记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去浙江就好。王大婶从屋里赶过来抱起丁守望：“你这孩子呀，有什么难处就跟咱说。不就是看孩子吗？供销社的值班室那么小，你们一家三口怎么住？”

    她一边唠叨一边用胳膊蹭老书记。老书记早就有了打算：“我担心你这几天难过，就一直没和你商量。你来了正好，以后你就带着孩子住林扬吧！我等会就让曹天保把西边的空房子收拾好。白天让你大婶帮你看孩子，你记得准点下班回来接孩子，别老是加班。”

    潘小枣还来不及道谢，老书记就一手一个抱着孩子往屋里走：“走，到爷爷家吃面疙瘩去。”

    鲁大文和鲁小文也跑了过来，牵达她手里的老牛：“干妈，我们帮你养牛，带弟弟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