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书记摇头，一口气抛出好几个问题：“你不要觉得我说的话不中听，这么多年了，你和丁老师种的树还剩多少？你吃的亏还少吗？你确定沙枣种出来后卖得掉吗？”
每一个问题都很实在，潘小枣张张嘴，什么都答不上来。
尽管她托曹天保订了红柳和胡杨苗，归根结底就是她心里也没底，所以订的数量比较保守，准备先试种。
老书记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知道丁老师以前教过你很多，你最近也一直在学习，但是光靠自己琢磨是不行的。那都是钱呀，再说你也耗不起那个时间。”
李大爷也不计较刚才和他争吵过了，附和着他的意思说道：“张书记的话言之有理，小枣，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你想想守心几岁了？难不成你还要在同样的问题上再耗几年？以前我就和丁老师说过，咱们得找到适合宝成林扬的品种再种植。”停顿了会，老书记摊牌了，“我已经和曹天保说过了，先不要替你买红柳和胡杨。”
老书记这么一说让本来安静的潘小枣着急了：“张书记，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这两天你把供销社的事安排一下，让你婶子替你看孩子。你先去一趟市防风治沙办公室，听听他们的意见。”老书记起身，把沾在衣服上的枯渣拍掉，“要是丁老师还在，我也会这么说，他准保能听我的。”
回到林扬宿舍，潘小枣生火做饭，三个孩子坐在炕上，守心和守晴已经可以对话聊天了，守望巴巴地黏着姐姐们，嘴里“咿呀” 不停，想加入话题。
她看着像个小大人一样的守心，不禁回想起过去。还记得她和丁立第一次种树的时候，每天盼的就是这些树苗能存活。
后来丁立手把手教她怎么算分数和百分比，她用了好几个晚上才理清分数的概念。她至今仍记得第一次正确算出百分比时，兴奋和颓然是并存的。兴奋的是她学会了，颓然的是算出来的树苗存活率太低了。
她转念想到老书记说的话。他讲的对，在不能保证存活率的前提下种树，无论种多少次，多少年都是浪费的。
“好，到市里去！”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三个孩子懵懵懂懂地看向妈妈，守心来了句：“妈妈，吃饭了吗？”
“马上就吃饭！”有了主心骨的潘小枣，做饭都觉得有劲了。
潘小枣从未想到，第一次到汉中市不是来赶集，而是来市政府。
汉中市防风治沙办公室设在市政府三楼。看着虚掩的门，她犹豫着敲了下门：“请问有人吗？”
里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有个人打开门应道：“你找谁？”
她朝里望去，四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一张摊开的地图，一位五十开外的中年人正指着地图说话。
“同志，你好。我想向你们咨询治沙的问题。”潘小枣如实回答。
开门的人脸上愣了会，中年人听到她的话倒是饶有兴趣的转了身，对开门的人说道：“让她进来吧！”
几分钟后，潘小枣才知道让她进去的是汉中市副市长王文林，今天，他恰好过来指导工作。
“你是哪里人？”王副市长和颜悦色的问道，声音很柔和，一点没有官架子。这让潘小枣的紧张情绪消失了不少。
要知道，刚才在市政府大门口，传达室的守卫盘问了好久，还让她填了表格，差点没让她进来。
“我是从宝成林扬来的。”潘小枣很自豪的说道。
“宝成林扬？”王副市长道，“那里土地沙化相当严重。”
潘小枣连连点头：“是的！所以我们才要种树。四年前我们开始种树治沙，可是效果很不好。”
“来，请坐！”王副市长邀请她坐下，示意秘书给她倒水，“这么多年来，宝成林扬在治沙上面确实没有大动作。你们种树治沙也没听说过嘛！不过，最近宏泰县县长倒是和我说起你们那里的供销社主任承包了一万亩沙漠，不晓得你认识这个人吗？”
潘小枣眨了下眼睛，王副市长说的人不就是她吗？难道市里要反对承包沙漠？
她又开始紧张了：“王副市长，我就是那个承包沙漠的人。”
王副市长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位脸色略显疲惫，顶多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女人。完全不像传说中胆子大到承包沙漠的“奇女子”？
王副市长之所以给她下定义为“奇女子”，是因为她不仅仅是有胆子承包，她还说想通过供销社打通这条由沙漠通向全国的致富路。
他还想着安排行程特意去拜访她，没想到她竟然自己走到他面前了！
在他看来，潘小枣的想法和他曾经想推进却因对方不明原因中断的合作项目有太多契合度了。
“是你？原来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潘小枣，现在在宝成林扬供销社工作。”
潘小枣的话刚落音，王副市长拍着大腿道：“没错，就是你！”
他站起来伸出手，隆重欢迎她：“小枣同志，久仰你的大名呀！实不相瞒，我早就想去找你聊聊了。你来的正好，今天咱们放开了聊，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他的话让潘小枣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王副市长没有半点官架子，态度也非常诚恳。他今年四十九岁，上任只有一年半的时间，主管经济发展和治沙工作。
上任后他一直在琢磨治沙致富的事情，为了鼓励植树造林，他主张出台了扶持政策，奈何底下反应不大，政策落实不了，目前还没有什么成效。
“去年，我们到浙江林业大学进修认识了一位教授。他提出了经济欠发达地区交易通道的项目。如果这个项目引进成功，你的想法一定可以实现。”王副市长语气中颇有遗憾。
潘小枣心中打了个激灵：“王副市长，这位教授姓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