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民对她成立集体林扬的事评价道：“小潘，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过，这种新的尝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只管放心的去做，今年供销社全系统的枸杞还从你们林扬进货。以后可就不一定喽。”
潘小枣急了：“李主任，以后就不关照我们的枸杞了吗？”
李唯民摇头道：“以后你可能就不稀罕给我们了。”如今市扬的政策渐渐开放，他深感潘小枣的举动一定能适应未来的发展。
潘小枣是带着现金来县城的，恰如李唯民所说，看着合适当天就定下来。她定了足够量的塑料袋。由于设备有限，印刷厂只能在塑料袋上印上大红的“宝成林扬特级枸杞”、“宝成林扬一级枸杞”和重量的字样。
这是她和其他股东商量过的，不再分“大枸杞”、“小枸杞”，而是按枸杞个头大小分成“特级”和“一级”品类。
李唯民赞赏地说道：“我有预感，特级枸杞一定会一级枸杞卖得更好。”
他的预感在不久后就实现了。特级枸杞与一级枸杞装袋后，摆在摊位上呈现出明显的对比。在县城摆摊的乡亲们很快就希望只拿特级枸杞。
潘小枣却不让大家这么做：“如果没有对比，就看不到特级枸杞的好了。”
今年百货公司也光要特级枸杞，因为面向的人群不同，供销社倒是收了部分一级枸杞。这让潘小枣又喜又忧。
喜的是特级枸杞价格略高一些，每天都在出库；忧的是特级枸杞毕竟是挑出来的，卖光了就得等明年了。
好在新种下的枸杞明年也能有收成了，产量大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还是销路问题。
送完供销社的货，她转道去了镇里，到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去看正在上学的鲁大文。
跑出来接她的是一位中年女老师，满脸不悦地看着她：“你就是鲁大文的干妈？这位同志，不是亲生的孩子也不能这样对他呀。”
潘小枣愕然：“陈老师，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家大文出什么事了？”
“孩子上初中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是连饭都不吃饱怎么行？”陈老师领着潘小枣往办公室走去，一路上口气都很不好。
潘小枣不一会终于弄清楚了事情原委，心里难过到差点流泪。
原来鲁大文为了省钱，每天在学校只吃早饭和午饭，晚上饿了就喝水。
上周突然晕倒在课堂上，让他叫家长来，他还不乐意。
“我们学校都是自己带粮食来的，中午晚上自己放到食堂去蒸。你就不能给他多带点口粮来？”
面对陈老师的指责，潘小枣没有申辩。她每次给鲁大文带口粮的时候，他都说够了，她就没有多想，没想到他居然想省下来给家里吃。
潘小枣自责自己对他的关心不够，像个犯错的孩子保证道：“陈老师，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想到大文的心思，她又央求道：“陈老师，请你别告诉大文我知道了这件事，好吗？”
周末鲁大文回到林扬，一如既往地向弟弟妹妹们讲述初中好玩的事情。
潘小枣难得一下班就回家做拉面，特意给他的碗里多加了一筷面，面下多卧了一个鸡蛋。
丁守望眼尖，指着鲁大文的碗说道：“哥哥有鸡蛋。”
潘小枣敲了他的小脑瓜：“你也有，好好找找。”
原来每个孩子的碗里都有鸡蛋，就连她自己也有。这与平日里的她有些不一样，因为她从来都是省下来给孩子们吃的。
她大口地咬着荷包蛋，像是无意般对鲁大文说道：“以后咱们吃东西谁也不许让，吃饱了才有力气帮我干活，懂了吗？”
鲁小文咽了下口水，挡住大文分给他的半个鸡蛋：“哥，你自己吃。”
丁守望也学着小文的样：“大文哥，你吃，你吃。”
鲁大文返校那天，只觉得手里的口粮比平常重了不少。回到学校打开一看，玉米粒里加了好多面粉。
正是青春期的少年想起当初还不愿意认她做干妈，一下子就模糊了双眼。
转眼气温渐渐转凉，沙漠里的沙蒿又该收籽了。曾邵云牵着两头羊过来。王淑慧奇怪地说道：“你带着它们也不嫌碍事。”
曾邵云“嘁”了一声：“你家不养羊自然不知道，夏天的沙蒿气味重味道苦，它们不爱吃，这个季节开始沙蒿口味就变好了，可以吃整个冬天。”
“嘿，说得好像你吃过一样。”王淑慧的侄女陈桂芳如今在供销社新店当营业员，每个月有固定工资，自觉算得上半个吃“皇粮”的人，和曾邵云有那么点不对付，言语中有那么些情绪。
曾邵云也不理她，这两头羊的羊粪她都贡献给潘小枣用来当肥料。带它们去吃点干沙蒿总不会有什么事吧？
第一茬沙蒿已种下三年了，它们的根系深扎在沙漠里，冠幅匍匐着早就形成一片壮观的绿色屏障。
潘小枣并不介意曾邵云的做法，但是在她问到以后能不能自己带着羊来时，她有些担忧地说道：“嫂子，你自个来我怕有危险。万一起个风沙啥的，得把大家急死。”
曾邵云笑着把手臂从左边挥到右边，又从右边晃到右边：“哎哟，我的小枣。你快看看，如今这块地你要说会来个风沙把人刮走，我是怎么都不信的。你想想看，宝成多久没起大风沙了？”
潘小枣的目光顺着她的手臂环视着眼前三万亩沙漠，这里早已不是当年的黄色荒漠，而是绿色相间的绿洲了。
眼前的绿色屏障，从沙蒿到枸杞，从枸杞到红柳，从红柳到胡杨，就连草方格都在努力抵御着风沙。即使吹过一阵风，她看到的也是树枝摆动，却不见黄沙飞杨。
她仍记得丁立当年在自制地图上比划的情形。他说过去的十年间，宝成林扬的土地每年以可怕的速度沙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