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他对写作业是有点不乐意的,甚至还想靠撒娇少写一点。这会儿倒自觉得很,不用潘小枣,就抄好了一页拼音。
跟着潘小枣去沙漠里帮忙是他感到最快乐的事情。哪片树长高了,抽新枝条了,叶子的颜色变深了,他都能看得出来。以前大家都夸他有灵性,让潘小枣感到欣慰。
时过境迁,这段日子每每看到守望抱着他用了几年的专用水桶浇水,潘小枣鼻间就犯酸,要深吸好几口气才能忍住不落泪。
他的个头不比水桶高多少,为了使出全力,用双手抱着水桶慢慢往前走是他的招牌动作。在水桶的衬托下,他身形瘦小得像一棵刚种下去的枸杞苗。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潘小枣会反复问自己,拒绝谢海芬是否错了?
“妈妈,快来看呀,大文哥哥他们种的沙蒿抽枝了。”守望摆着细弱的胳膊,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潘小枣紧跑几步,蹲在守望身边,目光所到之处却不是存活的沙蒿,而是充满惊喜之色的儿子。她的守望如果去了杭州,发现了更大更新的世界是否也会像现在这般喜形于色。
丁守望从她发红的眼圈发现了异样。他伸出手搂住她:“妈妈,你怎么了?”
潘小枣抚着儿子单薄的小肩膀:“守望,没让你去杭州,你会怪妈妈吗?”
小男孩国字形的脸上凝着一种叫严肃的神情:“妈妈,我从小就是跟着你在沙漠长大的。有你的地方,有沙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潘小枣只觉得无形中有了一股力量让他身板周正:“好孩子……”
“妈妈,我要在这里长大,还要从这里考上大学,我要和你一起实现爸爸的梦想。”丁守望的脸上浮现出孩童独有的对父母的信任与眷恋,与刚才的神态交织在一起憨态可掬。
“妈妈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送你去读大学。”潘小枣再一次把儿子抱进怀里,那点子因为拒绝去杭州的遗憾像沙漠里的风一般,在枸杞枝条上轻拂而过,再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又一个枸杞成熟的季节,丁守望也上学了。他的个头在短短的小学阶段开始蹭蹭地往上长,眼看着就要超过丁守晴了。
鲁大文因为没有考上高中,无论潘小枣怎么劝都不愿意再回到镇里读书。趁着潘小枣还没有到学校找老师,他把宿舍里所有家当打包背回了宝成林扬。对其余的股东们宣称:他长大了,该正式为集体林扬出力,做一名合格的股东了。
要说呀,股东这个词是潘小枣在丁怀仁的文章里看到的,但集体林扬只是合作制,还没有发展到股份制。所以他们现在自称“股东”,都只是随口叫着而已。
如今,在潘小枣的心里,这位丁怀仁就是一个神的存在。尽管王副市长后来给她寄了不少有关园艺栽培的书籍,她仍然没有停止做剪报。
剪报已装订成一本厚厚的书了,她把这本“书”和那封写给丁立的信收藏在一起。
市扬越来越开放,供销社在整个经济市扬的推动下面临着转型的压力和机遇。在丁立的坚持下海宁供销社推动了适应新环境的改革措施。
这些措施的评价褒贬各一,徐珍恰好就是最不支持的人群之一。
因为没能把丁守望接到浙江,谢海芬又坚决不让她收养别人的孩子,加上丁立也没有坚持,她领养孩子的计划最后没能实现,从此她的心里扎下了一根尖锐的针,时刻刺激着她的心情和脾气。
更让她闹心的是,丁立虽已担任了供销社理事会主任(一把手),年收入和她身边下海发达的人根本没法比。
“你看我同学,辞职后开了个皮衣厂,生意好得不行,前几天刚买了一台桑塔纳。”徐珍对丁立说道。
丁立的心情因为枸杞基地项目好几年都没有眉目而焦虑,对于徐珍话里暗藏的意思他直接表明了心迹:“我是不会辞职的。”
徐珍轻笑了一声:“我们结婚这么些年,除了单位分的这套房子外,可以说是要存款没存款,要东西没东西。你该不会因为我俩没有孩子就准备一辈子过这种日子吧?”
丁立皱眉:“孩子的问题我觉得已经说得很明朗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挂在嘴上。你说的这种日子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没地方住,没饭吃还是怎么着?你我好歹是国家干部,每个月有固定工资,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吧?”
“呵,我嫁给你的时候觉得你一表人才,一定会大有所为。可现在,你真是让我失望透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嫌我生不出孩子才三天两头出差。”
“是呀,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要无理取闹呢?”丁立知道今天想在家里研究课题是不可能的了。他起身拿着资料准备往单位去。
徐珍没打算拦他,反正也拦不住,只冷冷地说道:“晚上我要和小姐妹吃饭聊事情,你不用躲着我。”
现在她连两周一次回丁家看两位老人都不愿意了。丁立也不勉强她:“你自便吧。”
房子代表着家,还象征着根,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桩心事。鲁大文如今一门心思都扑在植树造林,卖枸杞造房子上。
虽然他没有考上高中,却要求比他小两岁的小文继续读书。
鲁小文很不乐意,他认为在造房子这件事上也有义务和责任。但是鲁大文的一句话却让他回心转意顺意:“小文,咱们这几年花了干妈不少钱。我回来跟着管林扬有工资拿,可以付你的学费。你好好读书,干妈肯定会高兴的。”
所有事情都朝着大家努力的方向发展。潘小枣看似不懂什么是市扬经济,却在粮票、电视机票、冰箱票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中发现了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