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童和闻芷在他房间待了一会儿。

    “童姐，唐澈要一直是这个样子，以后该怎么办？”

    闻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根本就适应不了鬼域的生活，这都三年了，还跟刚来的时候那样，脆弱的不堪一击。

    不过，这也正是安童喜欢他的一点。

    “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他还是个正常人。”

    安童的话让闻芷沉默了。

    是啊，“正常人”这种生物在鬼域可不多见了。

    她们在这里见惯了打打杀杀，见惯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乃至于忘了正常世界是什么样子，也忘了正常人看到这些东西时应该是什么反应。

    之所以觉得唐澈是个麻烦，恰恰说明了她们的“不正常”。

    哪有人见到狼啃大骨头的时候不害怕的啊。

    “话是这么说，但唐澈总是这么脆弱也不行啊。”闻芷皱着眉，语调沉重极了：“如果、我是说如果，真到了某些时候，他就是一颗不确定性的炸弹。”

    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也不知道爆炸时候的威力如何。

    但爆炸后，肯定会伤害到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

    “你知道他为什么崩溃吗？”安童看着漆黑的远方，问闻芷：“知道他心理防线崩溃的点吗？”

    “不知道。”闻芷是真的不知道。

    唐澈平时最黏安童，虽然对她和言笙也是一口一个姐姐，但他真正依赖的人，只有安童。

    “他怕被抛弃，也怕给我们添麻烦。”安童深吸一口气：“他是个好孩子，我们不能用现有的立扬去看他，唐澈不是坏人，也成不了坏人。”

    安童懂唐澈。

    后院那么多坟包，有一大半是唐澈亲手挖的，亲手埋的，但没有一个像今天这样，让他如此痛苦和崩溃。

    唐澈被抓来鬼域之前，就是个普通的、不受待见、被各种霸凌的孩子，家长不喜欢他、还家暴他，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也不太欢迎他，周围邻居每次见到他也都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好像除了成绩好一点、长得俊一点之外，毫无长处。

    注射了两支药物试剂之后，唐澈差点儿死掉，是安童派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才捡回来一条命。

    等唐澈修养好后，安童曾把他带出鬼域，让他去找他的家人，怎知道他那对离过婚的父母早就各自成家，又各自有了新家庭的孩子，压根就不记得他，也不在乎他的死活，甚至都没有报警寻找过他。

    面对这一切的唐澈彻底失望，也因此下定决心，以后都在鬼域生活。

    可他真的不适合待在鬼域这个地方。

    枪不会用，练了那么久，枪法还是一言难尽；冷兵器就更不用说了，拿起来都费劲，更别说耍起来了。

    唐澈的存在，就像沙曼妮说的那样，是个垃圾。

    整个鬼域都在嘲笑安童，明明是鬼域最强，却偏偏挑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连固寒潭都让她早点扔掉这个烫手的山芋。

    然而只有安童，只有她始终不嫌弃唐澈，还一直坚定的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腰。

    可安童越是这样，唐澈心里就越是过意不去。

    他也想变强，想像闻芷和言笙那样，成为童姐的得力干将。

    但是天意弄人，他是真的蠢，也是真的笨，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学不好。

    久而久之，唐澈心里就有了一个结。

    他害怕，害怕因为愚笨而再次被童姐抛弃，害怕自己真如别人说的那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除了给童姐添麻烦，其他什么都不会。

    唐澈越是这么想，心理压力就越大，心理压力越大，就越是做不好事情，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大概半年之后吧，安童才看透了唐澈激进又矛盾的心理。

    看穿他的心思之后，她把唐澈送去了鬼域的武器研发部，让他参与研发武器。

    好家伙，这可算是找到了他的长处。

    唐澈的脑子，一个能顶仨。

    不少让对手闻风丧胆的武器，都是唐澈研发出来的。

    除了研发武器，他还会捣鼓其他各种小东西。

    比如上次在酒吧给安童送的那个通讯器，就是他发明出来的，别看小小一个不起眼，但它却厉害到安童在部队给他打电话，都没有被检测到。

    大家都看到了他在鬼域时的无措和难堪，却没人知道，在来鬼域前，他是全国的理科学霸，更是国家亲自挑选出来的军培生。

    如此重要的人物失踪后，国家也曾找过，只是他的亲生父母都不在乎他的死活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国家只是惋惜，可惜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好苗子。

    这种矛盾心理让唐澈性格变得有点扭曲，他讨厌别人说他是个废物，更讨厌别人小瞧他。

    上次汪漫狗急跳墙，情急之下必定要挑软柿子捏，她觉得唐澈是黑月堂里最弱的，才会选择偷袭他。

    被小瞧了之后，唐澈竟然瞬间爆发出那么可怕的力量，还让固寒潭另眼相看。

    说来也是可笑得很，十五岁之前的唐澈，从未感受过温暖，从没被人真正爱过。

    到了鬼域之后，竟然遇到了待他如亲人般的安童她们。

    对于唐澈来说，鬼域是家。

    这才是安童最担心的。

    不过——

    “唐澈从来不是麻烦。”安童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坚定：“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知道了童姐，是我狭隘了。”闻芷主动认错：“我明天就跟唐澈道歉。”

    “没必要等到明天了。”

    “什么？！”

    “就现在吧。”

    “现在？可是他……”闻芷突然明白了什么，冲到床边扯开被子：“臭小子你装睡！”

    唐澈抱着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在床上嘻嘻哈哈大笑：“我一开始没装睡，是你们把我吵醒了。”

    “你还说！”

    “本来就是，是你们吵醒我的，怎么还反过来怪我？”

    闻芷白了他一眼：“真是反了你了。”

    “嘿嘿……”唐澈笑的像个孩子。

    好吧，他本身就是个孩子。

    安童走到床边，垂眸：“心情变好了？”

    唐澈在床上扭来扭去，企图把自己从“被子卷”里面弄出来：“嗯，好了，我没事了。”

    “那就……”安童弯着腰，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一床温热的带着薄荷香气的被子给蒙上了。

    闻芷吓得不知所措，唐澈却在惊慌中悄悄红了耳尖。

    “早点睡。”安童扯掉头上的薄被扔给唐澈，转身离开了。

    闻芷跟在她身后离开。

    唐澈重重摔在床上，紧紧抱着薄被，上面似乎沾染了童姐身上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