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芷和言笙还沉浸在男孩恢复力气了的喜悦中。
“他好像挺过来了童姐。”闻芷语气愉悦:“刚才他拽我的手了。”
安童给男孩披好外套,又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挺过来了就好。”
这是好事,只要能挺过这一针,安童就能护他不再注射第二和第三针。
“谢谢……”男孩盯着安童的脸,拼尽了全力呢喃了几个字:“姐姐……”
“不……”安童还没说完话,男孩的手就彻底垂了下去。
闻芷和言笙的心狠狠一沉,沉到了海底,憋得慌,也堵得慌。
所以他刚才撑着那一口气,就是为了亲口跟童姐说谢谢?
两个人意识到这里后,再也绷不住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泪眼朦胧,眼泪婆娑。
“我来抱。”唐澈抿着唇、冷着脸接过两位姐姐手里的男孩,横抱起来,朝黑月堂走:“我埋他。”
安童舔舔干燥的嘴唇,脑子里的那根弦绷的紧紧的。
这个可怜的十五岁的男孩子,最终没能撑到安童把他带回黑月堂,死在了路上。
五个人一路沉默。
回到黑月堂之后,唐澈把男孩抱到黑月堂的后院,轻轻放下尸体,抓起一把铁锹就开始挖。
安童带着闻芷和言笙在屋里站着,推开窗,一眼就能看到后院。
偌大的后院里,大大小小有数十个鼓包。
一个鼓包代表一个尸体。
认真数数,已经有十三个小孩死在了回黑月堂的路上。
他们都没有机会像唐澈那样,坚持到黑月堂,被安童庇佑。
在后院挖坑的男孩,越挖越难过,越挖越难过,最后直接跪在地上用手扒,扒到手指头都冒血珠。
扒着扒着,男孩就瘫在地上,痛苦的抱着头,大哭起来。
“童姐?”闻芷看着安童:“要不要喊小澈回来?”
安童沉沉叹了口气:“让他自己静静吧。”
闻芷嗯了一声。
唐澈哭到吐,抓着泥土疯狂干呕,可什么都吐不出来。
一拳又一拳的往地上捶,手都烂的不成样子了,也不觉得疼。
今天这个十五岁的男孩,让唐澈想到了当初的他自己。
那年,他也十五岁。
父母离婚,都把他当成累赘,不想对他负责,再加上他本身性子软,在学校总被人欺负,也没人给他撑腰。
后来的一天,他在放学的路上被人掳走了。
再醒来的时候,就像今天这群孩子一样,恐惧又无助,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唯独一个让他感到舒服的,就是安童的脸。
可安童也像今天这样,没能阻止固寒潭给他那群孩子注射药物试剂。
药物试剂注射到身体里之后,很快就有了反应。
每个细胞都在向大脑反馈疼痛感,浑身疼,疼的在地上打滚,如同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噬、撕咬肉体,痛的人无法呼吸。
那感觉就像什么呢?
把一个正常人扔到全是蛇的坑里,任由蛇爬满人的全身,毒牙刺入肉体,释放毒液,毒性灼烧着每一块肉和肌肤,连带着心脏一紧一放,一收一缩,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全身肉疼也就罢了,骨头也跟着疼,就像拆掉了每一个骨头,放到洗衣机里搅了三天三夜。
当时跟唐澈一起被抓的,还有另外三个孩子,然而四个孩子都在注射第一针的时候死掉了。
固寒潭下令把几个孩子拖出去喂狗,像今天这样。
鬼域里养了几十条野狼,固寒潭称之为狗。
每次遇到挨不过针剂的孩子,就会把尸体扔下去,它们就像扔了鱼饵的鱼群一样,闻着味儿一拥而上,咔哧咔哧地啃。
唐澈或许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在被扔去喂狼的前一秒钟,醒了。
男孩在黑帽人的手里挣扎、反抗、尖叫、嘶吼……
这种情况是创建鬼域以来的第一次,固寒潭很感兴趣,又让人把他拽回去,立刻注射了第二支针剂。
实在让人没想到,这个男孩竟然挨过了第二支针剂。
第二支针剂的疼痛感比第一支更甚,整个人就像在烈火中淬炼过,根本忍不住不叫出来。
唐澈当然忍不住。
但惨叫归惨叫,他到底是挨过了第二针。
只是第二针试剂给他带来了无法逆转的副作用,头发和眉毛一夜之间全变白了,像个怪物。
得亏他颜值够高,能压得住这么猖獗的发色,不然以唐澈的性子,肯定更不愿意出来见人了。
就在固寒潭准备给他注射第三针药物试剂的时候,安童出现了。
她阻止了固寒潭,拎着唐澈的后颈衣服,堂而皇之的把人从总堂带到了黑月堂,并养到了现在,已经三年了。
三年来,固寒潭根本没有机会给唐澈注射第三支试剂。
其实唐澈都懂,不是固寒潭没机会,而是他看在安童的面子上,不为难自己罢了。
如果,如果今天这个十五岁的男孩也能挨过第一针,或许就能跟自己一样,待在童姐身边安然无虞了。
从挖坑到埋好尸体,耗费了几乎一天的时间,整个过程都是唐澈一个人完成的。
等他给男孩写好墓碑之后,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男孩白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身上也都是雨水,顺着肌肉线条滑到地上,浸进土里。
闻芷拿了把伞要出门。
安童把手伸过去:“给我吧。”
闻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男孩,又看了看安童,把伞递过去了。
或许这时候,只有童姐能治愈唐澈近乎崩溃的心。
安童撑着黑色的大伞,不紧不慢来到唐澈身边,胳膊肘撑着膝盖,单膝蹲下。
唐澈愣愣的抬起头,看着安童的眼睛,眼泪瞬间喷涌而出:“童姐……”
“我在。”
“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没人要?”
“不是。”
“肯定是的。”
“唐澈。”
“他都那样了,还强撑着要跟你道谢,肯定也没感受过温暖。”
“唐澈?”
“童姐,我、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我控制不住,怎么办?我真的控制不住,我好难受。”
“你还有我,还有我们。”
唐澈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扑到安童怀里大哭。
明明都十八岁了,这时候却像个孩子,哭的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屋里的窗户边,闻芷和言笙抱着胳膊看外面的两个人,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唐澈太脆弱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闻芷幽幽道:“他再这样,肯定会给童姐添麻烦的。”
“当初都让童姐不要他了。”言笙叹了口气:“可童姐不愿意。”
“你别这么说,我们不也是童姐心软捡回来的吗。”
“他哪能跟我们比啊?再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谁让咱们选了这样的头头呢?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好好好,我理解错了,我去做饭,你晚上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不挑食,等等我,我给你打下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