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樾坐的位置极佳,可以清楚地看见舞台上的全部状况。
演出的高潮部分是由霍繁扮演的苏格拉底的追随者,一开口就是惊艳众人的雄浑男高音——
“我亲爱的朋友啊……”摇摇晃晃的身形,虚无的眼神,手里拎着一个异常精美的酒壶,和面前的每一个人对视、碰杯、饮酒,然后仰天长笑。
“没有什么是不朽的,没有什么是不朽的!”一句比一句高亢,“你的美貌、地位、财富在你的才华面前通通不值一提!”
白灯管似的灯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又饮下一杯酒,抬头时,能够看见汗从额头上流下来。
然后她像是大梦初醒般,睁开了眼睛,转而跑向身后更高的那座山峰,举起了双手,用比刚才更加振奋人心的声音将演出推向了高潮。
“你要记住,你要永远地记住。
能让你成为不朽的终将不朽!
能让你成为不朽的终将不朽!
至死不朽!永远不朽!”
整个大厅里还回荡着声音,突然“砰”的一声,台上背对着观众的演员身体往后一躺,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
差不多半分钟之后,舞台两侧的灯光才慢慢亮起,台下响起阵阵惊呼,潮水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厄瓜多尔玫瑰,这种玫瑰既有热情的红,也透着黑色的沉稳和压抑。
楚樾在后台的地方找到了还未卸妆的霍繁,将手里的玫瑰花献给了她。
他有些腼腆地看了一眼明艳大美人,想到顾时泽的眼睛很像她,想到自己是儿媳的身份就更加不好意思了,“霍女士,您演得真好。”
霍繁的手指根根修长,冷白皮和复古色玫瑰有种说不出的协调和美感,然后她摘下了一朵,别在了楚樾的耳朵上。
“小樾,你更衬它。”
那也算是楚樾和霍繁最亲近的一次。
霍繁的大部分重心都在工作和事业上,但楚樾觉得顾时泽应该很爱他妈妈,有这样一位很有人格魅力的Omega母亲,谁都会自豪不已的。
*
霍繁的声音有一种动人的沙哑,“小樾,回来之后还习惯吗?”
霍繁知道楚樾当初被绑架后掉下悬崖的事情,但她的理性极致到几乎冷漠。
楚樾点点头,“挺好的。”
美人的大波浪黑色卷发和烈焰红唇异常的性感优雅,眼角淡淡的细纹反而增添了几分韵味。
最主要的是估计谁也看不出来她快50的年纪了,顾时泽都已经27了。
“没事的话,你就可劲地作。”
楚樾有点不理解:“什么?”
“顾时泽啊,”霍繁像是对自家儿子的极大不满,“也该让他好好受一受了。”
“还是别了吧?”谁敢在顾少爷面前作?一拳都给你打飞。
霍繁爽朗一笑:“我看小樾你可以拿捏住他。”
就算他能拿捏住,可他也不愿意呐。
*
顾时泽泡好了咖啡,端到霍女士面前,“您慢用。”
霍繁拍了一下顾时泽的头,“每天没个正经样。”
顾时泽就像是终于逮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下子就窜上了沙发,躲在了楚樾根本就盖不住他身形的背后,“樾樾,我好怕。”
楚樾:“……”
三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个小时,顾时泽看了一眼时间,“樾樾,妈,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你们就在这里玩一下。”
顾时泽对着楚樾:“樾樾你可以和我妈交流一下有关于演戏的事情,她这次回来也有这方面的计划。
要是累了就和我妈说,让她不要打扰你睡觉。
晚上等我回来。”
然后他又对着霍女士,霍繁竖起耳朵听顾时泽有什么高见——
“妈,樾樾身体不太好,你不要让他累到了,要出门就在这附近转一转。”
霍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抬眸,“大少爷既然这么紧张人家的话,怎么不塞进口袋把人带走?”
顾时泽像是苦笑了一下,“要是可以这样的话就好了。”
霍繁又问道:“你出去干什么?”
“公司那边有点事情我去处理一下。”
刚走了没几步,顾时泽又倒回来,神色有点紧张,他在楚樾面前蹲下来,握住楚樾的手:“会尽快回来的,你要等我,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楚樾迟迟没有应答,顾时泽就一直维持这样的姿势。
气氛有些不太对劲,霍繁微微眯起了一下眼睛,“我在这里能有什么事?要去快点去,别耽误我和楚樾聊天。”
顾时泽这才松开了楚樾的手,完全没有刚才的撒娇样子,站起身往大门的方向走了。
*
徐倾再次对顾时泽说:“顾先生,你先别激动。”
这已经是顾时泽第三次用逻辑混乱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症状了。
顾时泽体质特殊,徐倾是他的专门私人医生。
她的年纪不大,比顾时泽大几岁而已,出身于医学世家,从小学就开始跨级,早早就在顶尖的医学院里读完了博士。
“我们先从身体方面来说。”
房间的环境并不像咨询室该有的样子,反而更像是温馨的复式套房。
徐倾打开了冰箱,里面是成排的圣培露、依云、巴黎水。
她从里面拿出了一瓶墨绿玻璃瓶的巴黎水,拧开递给了顾时泽。
大量像过期一样的二氧化碳冲击口腔和味蕾,顾时泽深呼吸了一下,“徐医生,你再接着问吧。”
“你晚上经常睡不着觉,就算睡着了也马上会被惊醒,但就算是这样,你白天依然能够正常地生活和工作。”
“嗯。”
“你的腺体经常会发热,不会很难受,但会一直有感觉。”
“是的,就像是那种轻微的牙痛一直提醒着自己的痛感。”
“你还会经常感到心悸,会因为一些小事没来由地心跳加速和心慌。”
顾时泽又喝了一口饮料,“是。”
徐倾点了点头,“你的腺体检查报告暂时还没有出来,那我们先来聊一下你的夫人楚樾。”
顾时泽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徐倾注意到他握着瓶子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抖,眨眼的频率也更高了。
就像是从巨大的心慌中挣扎着出来,但又猝不及防扎进了一种后怕、怀疑和痛苦等负面的混杂情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