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卓很少会展露这种情绪,他一直都是冷静、克制的,近乎于冷血和无情。
“怎么了?”霍繁坐在化妆桌面前,拿起一支口红,顺着唇形涂,“要不要我过去找你?”
“不用了……吧,”顾卓难得犹豫了一下,“飞过来也很麻烦。”
霍繁抿了一下嘴唇,“你觉得需要就不麻烦。”
顾卓没有再说话。
霍繁已经习惯了,“我们的孩子现在状况不太好。”
她在顾卓面前一直都把顾时泽称为“我们的孩子”,上次和顾卓提起了有关于易感期的事情,顾卓的建议就是换过一个Omega。
“我知道,”顾卓捏了捏眉心,他很少为一件事头疼,“我还是坚持之前的观点。”
“没让你改观点,如果他的心理障碍一直没有好怎么办?”
“洗掉标记,找过一个伴侣。”
霍繁的语气和刚才一样,没有什么起伏,“你觉得我们的孩子是这样的人吗?”
“我不知道。”顾卓说的是真话,他给顾时泽提供了比绝大多数人都更优越的物质条件。
这就已经够了,别的他也没多余的精力去管。
霍繁很少叹气,总觉得这样会带来霉运,“真不知道我当初看上你什么了。”
顾卓老实回答道:“你说看上我的家世和我的脸,可你的家世比我更好。”
*
霍繁和顾卓很早就认识了。
年轻时候的霍繁有才华,爱玩,对那些追求者从来都是不屑的态度。
她第一次见到顾卓时,后者坐在架子鼓面前,低垂的眼睫异常清晰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鼓槌,关节处泛着健康的血红色,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鼓面。
这种街边表演一开始看还觉得不错,看多了也就那样,那天她为顾卓停下了脚步。
风吹起顾卓额前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形状锋利的眉毛,抬眸时那双没有温度的眸子冷冷地看着虚空。
鼓槌在顾卓的手中快速旋转着,最后停下,在鼓面敲下最重的一击——
咚
霍繁的心跳随着鼓面共振。
在霍繁的成人礼宴会上,母亲问她想要什么?
整个会扬设计的主题是黎明尽头的星空,如水般的流动星座折线,水晶灯倒悬在穹顶,折射出冷冽的光,又像是白平市最大的海,浪花绵延不绝。
冷冽的光打在霍繁的身上,更衬得她像是在群星中最闪亮的明珠。
霍繁指着站在最角落的青年,语气里全都是毫不掩饰的志在必得——
“妈妈,我想要那个Alpha做我未来的丈夫。”
*
后面的故事并不如初见时那般浪漫,也不如霍繁点名要顾卓时的戏剧性。
大家都认为快衰败的顾家长子能被霍繁看上,不知道烧了几辈子的高香。
顾卓本人也没多大的反应,他只是很冷淡地告诉霍繁,自己应该不是一个好丈夫。
霍繁的心怦怦乱跳,“为什么?”
顾卓看起来像是在斟酌,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很伤人。
“我对你没有什么感觉,严格来说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情绪起伏。和你结婚能够给我们家带来利益,这是一桩不会亏本的买卖。”
后来的顾卓果真像他当初说的那样,把婚姻当成一桩买卖来经营着。
霍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迷药,两人聚少离多,顾卓沉迷于工作,她还是会时常挂念着。
已经成功当上顾家家主的顾卓,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眼神也愈发沉静。
直到她怀孕之后,顾卓好像有了一些改变。
他会主动叫她“繁繁”,也会尽可能多地抽出一些时间陪她,陪着她一起做胎教,从来没有进过厨房的人尝试着给她煲汤。
其实这些是任何一个丈夫都应该做到的普通的事情。
孩子出身后,霍繁还问过顾卓,“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还是说你只是因为我怀孕,觉得有必要承担一下责任?”
顾卓少见地愣住了,“我不知道,看见你怀孕,我好像有点……心疼你。”
连心疼都要用上“好像”两个字。
*
霍繁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下次我找个机会和小樾聊一下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顾卓还有一点就是他从不对霍繁隐瞒什么,于是他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霍繁了。
电话那头是久久的沉默,久到顾卓都有些心虚,“我这样处理是不是不太好?”
虽然不喜欢叹气,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下,“小樾看着性子好说话,但可能比你和小泽都更倔,先帮他把病治好吧。”
*
昏暗光影中,楚樾的身影消瘦,他看着床头柜上的花瓶、结婚证合照、以及顾时泽每晚都要开着的小夜灯。
顾卓的办事效率非常高,明天早上他就可以离开白平市,飞往大洋彼岸的另一个国家。
而顾时泽要后天才能回来。
身上还穿着顾时泽的睡衣,怀里抱着顾时泽买的假边牧,床单和枕头都是雪松的味道。
一夜无眠。
楚樾没什么东西要带的,行李箱里面有一半都是空的。
陈平有些不知所措,“小樾,你这是要……”
阿泽还绕在楚樾的脚边,咬着他的裤脚,楚樾弯腰把它抱起来,示意陈叔抱住。
“陈叔,我要和顾时泽离婚了。”
“啊?!”虽然之前听楚樾提过,但后面看他们两人相处得也挺好的,陈平就以为这事算是过去了。
“阿泽我不太方便带走,你这两天先帮我照顾一下。”
“好的,”别人的事他也不太好多加打听,“那等少爷回来之后……”
“东西我都放在房间里,他进去了会看到的。”
“好的,”陈平还想在说点什么,“我知道了。”
楚樾摸了摸阿泽的头,“等顾时泽回来之后,你就好好陪着他。”
“既然小樾……”放不下,为什么还是要走?
阿泽的眼睛亮亮的,楚樾差点要哭出来。
楚樾垂眸,“算了,顾时泽总不至于会虐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