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顾时泽和张贡说，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重生了。

    他不老不死，每到转世的时候，只是觉得眼睛一阖，睁开眼世界就换了一副光景。

    他说话的样子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少年气，“半妖嘛，半生半死不灭不死，就是这样子的。”

    那洒脱的语气让张贡忍不住想抽他。

    张贡看了一眼镜子里头发苍白满脸皱纹的自己，心道这一世也该活到头了。

    张贡一边喝着都匀毛尖，一边问顾时泽：“那你就一直下去吗？每世死去又重生，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顾时泽匀称修长的指骨敲着手机屏幕，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一会儿屏幕亮了，是微信提示音。

    顾时泽戴上了耳机点开了一条语音，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张贡总觉得顾时泽很开心，眼尾笑意很浓。

    看了一眼抬起头向窗外望了一眼，彼时正是海棠花开的季节，海棠花的枝干盘曲着，绿叶衬托着红花，像燃烧着的火焰。

    不远处是顾时泽正在上的大学。

    半妖也要读书吗？当初张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顾时泽形状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不需要啊。”

    “那你……”“这不是在死之前找点事情来嘛。”“那为什么非得是这个大学呢？”

    其实张贡也就是随口一问，是本市乃至全国都有名的大学，顾时泽想去那里也不难理解。

    为此还让顾时泽当了一年的高三生，这孩子学东西快得惊人，虽然他自己说经常熬夜学习。

    “爷爷你真烦。”顾时泽有点不自然地扭过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

    回忆倏然涌入脑海，张贡感觉明白了点什么，寻思着果然是有喜欢的小姑娘了，还想藏着掖着。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能让顾时泽这种孩子喜欢上。

    张贡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是谁啊？”

    “是个很烦的人。”

    张贡来了兴致：“哦？那你还笑这么开心？”

    顾时泽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有吗？”

    张贡轻咳一声，“也还好。”

    空气都沾染上那抑制不住的笑意而已。

    02

    顾时泽第一次见面就和张贡说他是个天煞孤星，命不久矣，求他收留。

    顾时泽给出的理由还怪不吉利：他不久后便会意外死去，张贡也同样命不久矣，这样牵挂就会少一点。

    说是收留，其实也算是留他做个伴也好。

    一个孤寡老人，那些人一个个离张贡而去，死的死走的走，好在家境殷实，过完剩下的日子也不成问题。

    顾时泽是张贡在松壅谷捡回来的，那天碰巧是清明，天蒙蒙的下起了小雨，路上行人欲断魂。

    扫墓时看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阖上眼睛靠在墓碑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是人是鬼，扬景着实骇人。

    朝墓碑作了三个揖之后，张贡小心翼翼凑近那个少年，活了大半辈子，不得不承认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少年。

    嗯，应该不是鬼，毕竟女鬼都没他好看。

    这样想着，张贡伸出手指想戳一下他的脸，就在触及到皮肤的那瞬间，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眸色很淡，就这样清清冷冷地看着他。

    篮子哐当一声掉下来，酒水食品洒了一地，张贡特别没出息地坐在地上，抬手挡住自己的眼：“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无人应答，又嗷了一句：“救命啊！”

    把顾时泽带回家后，张贡让顾时泽叫他爷爷。

    顾时泽这孩子寿命都比得上十个他了，想来还是他占了便宜。

    03

    顾时泽是半妖，说出去的话，在社会 主义现代化建设背景下说出去可能会被关进精神病院。

    其实顾时泽看起来和现代人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张贡也曾经问过他。

    他说确实是，不过到了特定时期就不一样了，张贡没有问他这个特定时期是什么意思。

    在一起生活了小半年左右，教他一些现代社会的基本常识，比如手机、网络、交通工具的使用等等。

    他说他有一次醒来是1939年，当时在一个小村庄里，当时村庄里挺混乱的，条件也差，他一个初来乍到的人也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某天莫名其妙地被一颗子弹打中了腹部，打他的人凶神恶煞还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张贡听得牙一紧：“你应该是醒在了抗战时期，枪杀你的是个日||本鬼子。”

    “哦，当时我摸着自己的肚子说了一句‘肠子要漏出来了，我得塞回去’，当我塞回去的时候就看见那个罗圈腿的人倒下去了。”

    张贡想象了一下，觉得挺好玩的。

    生活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着，每天在院子里的菜地松松土浇点水，聊一聊琐事。

    “你看，我碰到了爷爷你，这不就是意义吗？”阳光穿过镂空花窗直直地射进来，空气中的浮尘清晰可见。

    坐在沙发上的顾时泽懒洋洋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阳光正好在他的头发上划出光晕。

    张贡笑了笑，突然觉得手里的这杯茶苦后回甘，到底也是不错的。

    04

    初春，天穹泛着鱼肚白向地平线隐去。

    凉风钻进保安的衣袖，不住打了个寒噤。

    说是保安，其实他年纪有些大了，头发发白，在这所大学音乐楼保卫处工作。

    他坐在值班室里，未到六点，他盯着半透明半灰暗的虚空，一道身影从不远处信步走来，有着这个年纪男生特有的抽条拔节——高挑、单薄却不羸弱。

    少年走进来，轻唤了一声“叔叔好。”

    干净透彻的嗓音，如汩汩泉水流动，没有变声期的粗哑。

    饶是李叔在这所大学待了十几年，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年，就像是西方古典画走出来的人。

    李叔眯了眯眼睛：“顾时泽同学来那么早啊！”

    “也没有。”顾时泽低下头，长睫盖住眼睑，好看得惊心动魄、

    “李叔可以帮我开一下钢琴房的门吗？昨天晚上我有东西落在里面了，很重要的东西，等不及老师来。”

    “可以可以，你的学生卡呢？用那个刷卡就可以进去了。”

    “被人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