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二人在半空中飞过重重亭台楼阁,一路驰骋,出了丞相府直奔京都中心。
高耸入云的靖睦塔,是皇都最高的建筑,也是皇都尊贵无上的地标。耸立的高塔之巅,可以俯瞰整个皇都的万家灯火,百里辉煌。
夜风轻轻撩起陌清离鬓发,看着夜色中仿若沉睡猛兽的帝都,陌清离不解,“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陌云开淡淡一笑,微抬下巴示意陌清离看去,“你看,这帝都哪里像是半年前刚刚经历战火的样子?”
“是不像,火树银花,尽是繁华。”陌清离唇畔溢出一抹苦笑,她是不是应该庆幸,这些百姓依旧安居乐业,无所忧虑?
“我们没有办法否认,卓丰确实是个还不错的统治者”陌云开语气淡淡,“虽然他为人机警多疑,性格暴躁,但却不是个实际意义上的昏君。”
“所以呢?这就可以为他的反叛洗脱吗?难道前朝的皇帝就是个昏君吗?”
“先帝爱民如子自然不是,只不过,他太过仁慈。地方军权割据,国库虚空,百官朋党者众。先帝顾忌老臣颜面、顾忌皇家颜面、顾忌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一收不回军权,二救不了百姓,王朝倾颓,已是大势所趋。”
陌清离静静地听着,暗自攥紧了拳头。陌云开说的都是事实,父皇生性仁慈,瞻前顾后所虑甚多,因此滋长了不少官员的歪风邪气。面对这些,他束手无策。
“卓氏为穆氏守边疆,世世代代守了两百多年,得不到重用和恩宠不说,到了先帝这一代,他甚至想要削藩,这对于卓氏来说,又该是多么寒心。兢兢业业恪守职责,换来的,却是主子的怀疑与猜忌。”
“你痛恨父亲的背叛,可如果父亲坚守,陌家上下的性命又当如何?父亲可以以身殉国,可是父亲身上背负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整个陌家。两百多口的老弱妇孺何辜?作为一家之主,他无法尽忠但他保全了陌家人的性命。父亲夜夜被良心谴责,坐卧不安的时候,你也不曾见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卓氏、爹爹,都没有错?”
“错?”陌云开低笑着摇头,“离儿,在你心目中,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对和错,人与人的立扬不同,选择不同,仅此而已。”
“那你呢?是赞同父亲的行为是吗?”陌清离压抑着情绪,眸光冷淡,回身望着陌云开的眼睛问道。
陌云开扳住陌清离的肩膀,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似乎要望进陌清离的心底,“离儿,为什么一定要理出个是非对错,放下你心中的执念不好吗?你现在的心事太重,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好好过现在的生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陌清离看着陌云开的眼睛,微微摇头,“不,我没办法忘……”
“离儿!我会守着你的,让你日后无忧无虑,只要你走出来,可好?”
“不,我绝对不会原谅的!”陌清离挣扎着推开陌云开,不顾他的呼喊转身飞入夜色,身姿轻健,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离儿!”陌云开皱着好看的眉头,并没有追出去。
究竟要多久,你才可以走出来,难道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城郊梨花村。
陌清离一路疾驰,直到到达一间茶馆之前才堪堪停下。茶馆已经关了门,陌清离不管不顾,走上前一脚踹开了大门。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里面的人,有人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却在看到陌清离时,化成了惊讶,“师……姐?”
“安枫,拿酒!”
“啊?”
“拿酒!”陌清离坐下,“师父有没有回来过?”
“没有……”安枫不敢违背陌清离的话,连忙从后面拿了几壶花雕,摆在桌上“师姐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紧急事?”
“没事。”陌清离摆摆手,“你忙你的去吧。”
一杯杯清酒下肚,女子眸光逐渐迷离,脑子里一片混乱。
海棠灼灼,卓惊羽一袭青衣如画,眉目温润而悠长,“我想告诉你的是,山河更替犹如这海棠花开花落,改朝换代是世上万事发展的必然,你不要耿耿于怀。”
青萝殿内,十娘笑意浅浅,像是在诉说一段远方的故事,“就算没有我,陛下依旧会起兵,就算没有陛下,还会有其他叛军,山河易主已是定局。”
睦靖塔顶,万家灯火,陌云开目光清明一如星子,认真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对和错,人与人的立扬不同,选择不同,仅此而已。”
记忆中的大火是那么可怕,父皇母后兄弟姐妹,都在大火中丧生,连尸首都找不到,埋没在瓦砾废墟之下,成为了皇宫的泥土,为卓氏践踏。此等血海深仇,现在来告诉她没有对错?这样就行了吗?
真是可笑!
可是她现在能做什么呢?顶着别人的皮囊,什么也做不了。
不多时,陌清离便已经喝空了几壶酒,醉意朦胧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师姐?”安枫皱眉,看着满桌的酒壶,有些紧张,师姐一向冷静自持,怎会这般放纵自己?
“安枫……”陌清离醉眼迷离,扯住安枫的袖子不肯松手,“安枫……我想见师父……”
“好好好,我给你找师父。”安枫心疼地想要抽出被陌清离握得皱皱的衣袖,奈何她攥地更紧,只能轻声哄着,“别喝了,你先去休息好不好?”
“不好,”陌清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还要……”
“师姐!”安枫眼疾手快地接住醉得昏睡过去的陌清离,将她打横抱起,“那个,你们谁先去丞相府给湘瑶报个信,然后联系一下师父!”
一边的师弟师妹们连忙点点头,四下散去。
安枫头痛地看着酣睡的陌清离,今夜丞相府怕又是要翻天覆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