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微呜微呜的声音,急救车赶来了医院,一个医护人员冲下车,将一块板拉了下来,然后上面的医生将何北推下去,一个医生跳上何北的担架车,继续给他做着心肺复苏,另一个医生拉着何北的车跑,沈怦然跟何悦逸在后面追。
何北被推进了急救病房,何悦逸坐在门外,沈怦然站着不知所措。
过了很久,才有个医生噔噔噔地走出来,医生举起手,用两个手指摘掉口罩,她沉默片刻,才对沈怦然说:
“准备后事吧。”
沈怦然怔住了,她终于知道小学课本上那双灌了铅的腿是什么感觉了,她慢慢地走到门前,推开急救室的门,看见了被盖上了白布的何北,她不敢相信何北真的离去了,沈怦然突然疯了似地跑出去,她跑到了一间诊室,哭喊着问医生:“上次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怎么现在死了?!”
医生不知道沈怦然在说什么。
沈怦然跪在那里,像很多电视剧里的人一样,哭喊着叫医生救救何北。
沈怦然被医生扶了起来,她跑回了何北的房间,然后蹲在那痛哭了起来……
下午,沈怦然坐着汽车,何悦逸在她身边,何北躺在车厢里,他们要回去何平村。
医生说何北的死是因为颅内大量出血造成的,上次沈怦然跟何北并没有提出要进一步检查。
沈怦然在车上跟十七娘说了何北逝世的消息,十七娘不敢相信,她觉得自己活生生的儿子怎么可能那么草率地就死了。
沈怦然流着泪看着窗外,她的手拿着死亡证明,沈怦然晕车,她拿了个塑料袋然后吐了起来,她吐着吐着,又疯狂地哭出了声,身边的何悦逸两眼无神,他觉得自己的爸爸待会就会醒来的。
何北的尸体经过了城市到农村的路,然后被运往十七娘家。
隔壁人家看见有人抬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后,立即将自己在门口玩耍的孩子拉回家,然后将门给关上了。
何北的尸体被放在了他的房间,十七娘弯着腰走过来,然后颤抖着手撩开了何北脸上的白布,她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流在了何北那苍白的脸上。
“我走了。”送何北回家的专车司机说。
沈怦然点点头,接着那人就离开了。
夜里,何悦逸跟何橙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他俩不敢说话,十七娘坐在客厅的座机旁,满脸都是泪地打着电话给亲友。
沈怦然拿出在城里买来的寿衣,她在天井里打了一桶水,然后双手扛着水拿着寿衣,走进了何北的房间,她拿块毛巾,在桶里浸泡一下,然后双手用力把毛巾扭干,她用毛巾在何北的脸上擦了起来,擦着擦着,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又哭了起来,她把自己的脸跟何北的脸贴在了一块,她觉得何北的脸变硬了,她看见何北的嘴唇变紫了。
沈怦然不再贴着他的脸,她起来,转身,从旁边拿了把梳子,她给何北梳起了头发,她梳一下,何北年少时腼腆的脸浮现在了眼前,梳一下,何北在等大巴时扭头看向自己的脸又出现了,她梳一下,何北跟自己躲在稻草屋里的景象重现了,梳一下,何北跟自己找女儿时争吵的画面又再现了,再梳一下,何北认真配合警方寻找女儿的扬景好像就在眼前,梳一下,何北转动菜盘子逗着孩子们笑的时刻又变得清晰……
沈怦然解开了何北的衣服,她用毛巾擦着何北的身体,她越擦越有劲,她心里感到了莫名的委屈,擦着擦着,沈怦然忽然停手,她抬头,想让眼泪停止流淌,可她无法控制,她的泪就像决堤般涌了出来。沈怦然用自己的泪给丈夫洗着身体,她要自己的丈夫干干净净地离去!
十七娘去打开了门,门外进来的是何北以前的同事,后面还有个阿枝,他们全都没有说话,全都静静地走过去,走过去看了一眼何北。何北的大姐跟二姐嫁得远没来,三姐冯丽苑就在隔壁村,但也没来看一眼。
沈怦然将寿衣穿在了何北的身上,然后跟十七娘把何北扛到了客厅,殡仪馆的师傅已经把棺材放在了客厅里,他们把何北的遗体接过来,放入了棺材内,然后盖上了棺盖,棺盖还不能上钉。
第二天,唢呐响彻在村里,沈怦然又戴上了灰色的布,他们一家和一些亲人走在何北的棺材旁,他们走过层层的山路,来到了墓地里。几个雇来的师傅撸起袖子开始挖坑,沈怦然拉住何悦逸跟何橙的手,走到了棺材旁。
沈怦然对着棺材说:“何北,你再看看我们。”
何悦逸跟何橙在棺材前站着,他们都红了眼眶,十七娘也走了过来,她蹲下来抚摸着棺材……
“入土!”一个师傅说。
几个人一起把棺材放进了土坑里,然后用铁锹把黄泥挥得很高,黄泥溅到了空中,被阳光照得发亮。
黄泥渐渐把棺材给埋好了。
何北离开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