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乡镇占地不多广,但因有来往客商在此歇脚,所以还算繁华,光是吃饭的食肆都有三家,许宁从食肆门前过的时候扫了一眼,大堂人挺多。
镇上有两家医馆,她们娘俩去得是惠春堂,许父之前的蛇毒就是在这解的,原身磕伤脑袋也送过来了,但那时原身脉象紊乱浮沉,大有随时断气的架势,所以大夫只是施了几针,连药都没开就叫王氏把人领回去了。
王氏把牛车停在外面,背起许宁跨进门槛。
医馆里没什么人,坐堂大夫正与药童教授医理,余光瞥见有人进来,刚要说话,大夫就认出了她们,咦了一声,然后惊道:“真是稀奇,竟然没死?”
王氏把人放下,擦了把汗,说:“余大夫说得这是哪里话?难不成还盼着我家二丫死么?”
“不不不,医者仁心,老夫怎会盼着病人死,就是略有些惊讶罢了。”余大夫自知说错话,赶紧赔罪,绕过长案来看伤势。
他用手揭开许宁额头上染血的旧纱布,血迹干涸凝固成痂粘住纱布,这会儿一揭又开始流血,药童赶紧递来干净纱布擦拭过,余大夫才开始看伤。
手指在伤口周围轻轻按了按,痛还是痛,但听许宁说疼痛不似之前那样钻心,就笑道:“不要紧了,等伤口结痂就成。”
许宁松了一口气,又听王氏问:“脑壳里会不会还有淤血,要不要扎几针呢?”
这话一出,吓得许宁一个哆嗦,她最怕扎针。
余大夫扶着许宁的头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摇头说不用,“既无头昏头疼之症,便不必扎针,只好生休养,不要多思多想即可。”
许宁顿时松了口气。
腿上的淤青王氏也一并叫他看了看,本以为和脑壳一样顺顺利利啥事没有,但余大夫看过后,脸色就变得不大对劲了。
许宁提着心问他咋了。
余大夫摇摇头,说:“怕是骨头伤了,最好打个板子固定半月,否则一旦错了位置,往后走路兴许就得跛着。”
“打,现在就打!”王氏激动说了一句,二丫已经说下了人家,不定啥时候就要成亲,要是跛腿出嫁肯定要被人笑话,将来做事也不方便。
许宁没想这么多,她在乎的是往后还能不能肆意奔跑,听得大夫说养一段日子就能好,才放心。
“那就打吧,我不想成跛子。”
“就是有点疼,不知道你能不能忍得住。”余大夫吩咐药童去准备东西。
这时代骨折什么的没有钢钉,至多就是用木板固定,然后缠满纱布绑紧,绑个十天半月即可。许宁看了一下,说她能忍住。
只要不成跛子,什么痛都能忍。
但当支好板子用纱布缠的时候,许宁还是痛得想骂娘。她死咬住嘴唇,把呜咽声吞进肚里,一手抓住屁股底下的木凳,把头埋在王氏怀里。
王氏也心疼,她能感觉到二丫在自己怀里发抖,心里有些不忍,把头别过去不敢再看。
直到余大夫说好了的时候,许宁已经是疼出一身汗来,脸都白了。
右小腿用木板竖着围了一圈,因为木板不易弯折,外面的纱布勒得很紧。
许宁坐着缓气,余大夫给开了几贴药,王氏跟着药童去取药给钱,许宁听见她谄笑和药童砍价,叫人家抹去那两文,就知道她余钱不多。
吃的搽的开了几包药,嘱咐了用量和半月后再来,王氏才又背着她往牛车上放。
因大夫说最好喝些骨汤,王氏没急着回去,而是拐到猪肉铺,去买了两根腿骨。
猪肉价贱,没肉的腿骨就更贱,两根腿骨只花了五个铜子。屠夫看眼日头,天太热,肉再放下去就要臭,便说把最后两斤肥肉便宜卖给王氏。
“新鲜肥肉往常都得十八文一斤,这几天天热,肥肉油大腻人吃不下才卖得少了,我也是怕放坏了,不然你可占不到这便宜。”
王氏看了眼许宁,咬牙买了。
肥肉确实腻人,但多煸会儿,把肥油煸出来留着炒菜也成。二丫病了一扬体虚,补一补也使得。
惦记许宁腿伤不敢颠簸磕碰,回去的路上王氏把车赶得更慢,老牛散步似的慢悠悠走着,等进了村已经日暮。
还没到家,远远就瞧见自家院子外头围了人,王氏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忙赶着牛车往过走。
有人看见她回来,说:“王嫂子你可回来了,你家孙子跟人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大孙一向乖巧懂事,连骂人都少见,咋还跟人吵起来了?
王氏问了句跟谁吵,赶紧停下牛车就要进院里。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王氏梗着脖子看了一眼,只见石头操着笤帚要撵人,二苗缩在堂屋门后,院子中央还站了个妇人,身形背影十分熟悉。
她一怔,脱口道:“刘嫂子?你们这是吵啥呢?咋回事啊?”
刘氏还没说话,石头就撇了笤帚几步过来,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指着刘氏道:“她说小姑是专门坑人的祸害,我不愿意叫她骂小姑,她不听。”
王氏脸顿时黑了,但也没立时发作,而是先把许宁弄进了屋里躺下歇着,连带石头二苗都扯进了屋里。
“你睡你的,听到啥只当没听到,我一会儿就给你做饭。”
许宁应了一声,王氏关上门出去,紧接着外头就响起一声高似一声的唾骂。
她进来时看见了,那个刘氏十分面熟,想了下才记起她就是原身未来的婆婆,原身与她家儿子已经过了文定,只等下聘成亲了。
但许父出事后,刘氏只来看过一回,到原身出事时一回都没来过,这次估摸也不是来看病人,八成有别的计较。
果然心思刚落定,外头就吵得更厉害,王氏掐着嗓子说:“你以为我乐意闺女嫁给你儿子?二十了还是个秀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不是我家闺女乐意,你儿子都入不得我眼!腌臜泼妇!还跑到我家门上撒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