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跟你计较许多，你就把我儿子的庚帖还来，咱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

    “你说的倒是轻巧，我家二丫好好的被你家退了婚，这事你得赔！”王氏叉着腰回骂。

    “你想得美！我还没叫你赔我家损失……”

    “你家有啥损失你说说看？！”

    “……”

    许宁听了会儿，觉得这是个不容易理清的麻烦事，遂叫石头附耳过来，“石头，你去把你阿奶叫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石头抹了把鼻涕，揪着脸，一副不太乐意地样子，“小姑好好歇着，别管那个贼婆子，就叫阿奶好好教训她一顿，看她还敢嘴臭骂人。”

    “教训不教训我不在意，你就替我把你阿奶叫进来，她嗓门大，都把我声音盖过去了。”

    “好。”石头擦了眼泪，转身开门出去。

    没几息，王氏就慌神小跑进来，问许宁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许宁心下一暖，摇头说没有，“阿娘，把庚帖退回去吧，横竖已经撕破脸了，便是我嫁过去也没好日子过，不如分道扬镳，各自奔前程的好。”

    王氏何尝想不到这些，“我就是不甘心，他家当初穷地跟啥似的，我一提这事，那婆娘一口就允了，这会子见咱们家落魄又来给人添堵。”

    “罢了，退就退吧。”

    王氏心里的想法，许宁不说全部了解，一半还是有的。

    那时王氏想着自家条件好，也得给闺女寻个差不多的婆家，挑挑拣拣了一年才选中刘氏之子宋玉。虽然彼时的宋玉只是个童生，但相貌堂堂待人温和，又是个读圣贤书的，想着总该是个好的，却不想也是趋利避害之辈。

    不过趋利避害乃人本能，谁也不能指摘什么。当初刘氏或许觉得许家条件好，能给儿子科举路上带来例如钱财上的助益。但今非昔比，许家如今日子还比不上她家，未来两人成亲，她家什么好处都落不到，自然不会愿意儿子再娶许家女。

    但落在王氏眼里，刘氏母子就是十足的小人，一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做派，气得王氏好一顿骂。但碍着许宁，此事也没多争执，退了庚帖便罢了。

    日落西山，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在天边，屋外彻底安静下来。

    许宁呆坐了一阵，这会子觉得那条好腿都开始发麻，她活动了几下，慢慢挪到床边穿上鞋，用墙角抵门的木棍拄着往外蹦。

    外头彻底黑了，两个孩子在灶屋里看火，王氏刚伺候许父小解完，收拾妥当坐在屋檐下歇气。

    “娘。”

    许宁唤了一声，王氏回神赶紧来扶她，母女俩并排坐下，一齐看向隐在黑夜里的大山的轮廓。

    “娘，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王氏背过去抹了把泪，扭头对她笑。

    许宁上辈子是个孤儿，末世来临大多时候也是独自面对，变异的生物匮乏的物资，什么都得自己来解决，她没有人可以信任依靠，也不知道这种感觉竟如此美妙，还挺不赖。

    看了一会儿，许宁把头靠在王氏肩上，小声道：“娘别担心，等我伤好了就进山打猎，日子总会好过起来。”

    许父从前进山偶尔也会带着原身，所以许宁不担心露馅。

    王氏抹了下眼角，伸手抚上她后背，“你别想这些，好好养伤就是，家里的事有娘在，你不用操心。”

    “好。”

    许宁应了一声没多解释，横竖自己有点自保的本事，到时候先斩后奏，至多挨王氏一顿骂，解决眼前的困境才是最要紧的。

    “奶，汤好了。”

    二苗扒着灶屋门喊了一声，王氏应声说知道了，她扶着许宁蹦了几步，叫她先扶着墙，自己舀了汤和饼子送去屋里给许父。

    许宁拄着木棍跟着往屋里蹦，“我也去，我看看阿爹怎么样了。”

    屋里漆黑一片，药味屎尿味混杂着腐肉味窜进鼻尖，直冲天灵盖，许宁压住恶心蹦到门边，见床上有个模糊的人影，喊了一声。

    王氏摸索着放下碗，点亮油灯放在床头，黑暗被驱散，模糊的人影霎时清晰。

    在原身的记忆里，许父一直都是个乐观慈爱的父亲形象，似这样死气沉沉一言不发，原身从来没见过。

    他不说话，面无表情地任由王氏拖着他半坐起来。

    许宁撑着木棍蹦到床边，“阿爹，吃饭吧，今儿喝骨头汤，香得很。”

    许父依旧面无表情，不过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你多喝，爹不喝。”

    “锅里还有，这一碗是给爹的。”许宁单脚站累了，干脆顺势坐在床边，低声道：“阿爹别操心，等我伤好了我就去打猎，到时给阿爹买肉买药。”

    “家里生计有你娘担着，你别出头逞强，小心又伤了。”许父哑着声音劝她，又说：“行了，快出去吃饭吧，别饿坏了胃肠。”

    油灯持续燃着，王氏扶着许宁出去，她回头看了一眼，许父在冲她笑。

    “等我伤好了我就去打猎换钱，到时候给我爹做个带轱辘的椅子，他就能出门了。”出了堂屋门，夏日夜里的和风扑面而来，许宁想起许父那抹带着苦涩的笑，低声说着，“娘别劝我，我心里有数。”

    晚饭一人一碗大骨汤，主食是王氏烙的粗面饼子，配着午饭没吃完的咸菜。

    因许宁不想再窝床上吃饭，桌子就支在院坝里。夜里蚊虫多，王氏还扯了一把干艾草点燃放在桌下熏。

    大骨没肉不用啃，只挨个嗦干净汤水，再用筷子把骨髓掏出来吃掉，最后把面饼撕碎泡在汤里。两个小的看了也学她，一碗汤被饼子吸掉了大半，只剩几口能喝，小苗顿时憋嘴。

    许宁笑她爱学人，“我和你哥都只泡了半张饼子，你把一张全泡了，汤可不就吸完了？”

    王氏也笑她，笑完又把小苗碗里泡涨的饼子夹了些到自己碗里，“你吃不完，别浪费了。”

    饭食简陋，但几人吃得也开心，似乎这样就能暂时忘却伤痛，回到从前平静安乐的日子。

    饭后王氏烧了一锅水，舀了一盆帮着许宁擦了身，才又去伺候许父。躺得久了，每日都得翻身擦洗，这样才不容易生褥疮。

    许宁喝了药躺在床上，屋外石头和小苗坐在木盆里洗澡，水声哗哗间，许宁听见王氏斥石头是皮猴子托生的，嘴边不由得扯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