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把东西放在地上,“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赶牛车出来。”
她从食肆正门进去,穿过大堂去了后院,与小二还了牌子,拉着牛车从后门出。
“小女郎?!”赵掌柜从大堂后门出来,急急往许宁这边跑。
许宁驱使老牛停下,转头笑道:“别唤我女郎,我叫许宁,你喊名字就成。”
赵掌柜搓搓手,局促道:“许姑娘这是要家去?若不急就坐下喝杯茶,歇歇脚再走。”
他卖好,许宁也乐得接受,毕竟人家是食肆掌柜,背后又有裴家,虽然不知道对方有多大能力,但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不过今儿是来不及了。她摇头道:“今日是来镇上采买,现下忙完了急着家去,改日我再来拜访。”
“也成,不好打搅许姑娘忙正事。”赵掌柜笑笑,又闲聊几句,亲自把许宁送出后院。
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赵掌柜又开口叫住她,“不知许姑娘家住何处?”
话刚出口,又觉得这样直白问人家姑娘家在何处有些不妥,遂改口说:“连日暴雨,三泉坡西北方的两个村落在两个时辰前被水淹了,许姑娘若是从那经过,务必要小心才好。”
许宁刚要感谢他好意提醒,脑中似有惊雷炸起,瞬间轰隆一声。
三泉坡不就是三岔路口那么?西北方的村落?那就是她家的方向啊!
“掌柜如何得知?”许宁颤着声音问,她们出门前都好好的,他说两个时辰前,算起来差不多就是她们出门的时候,也就是说她们前脚刚走,村子后脚就被淹了,那村里的人呢?
许宁觉得有些站不住。
“裴家主要靠跑商赚钱,但也是靠天吃饭,清水镇外几百里都是山路,雨后十分难行,稍有不慎便会有大损失。所以每每下了雨,都会派人沿途看过,确定无虞才会通知商队择日出行。”
“今儿前晌也派了人出去,据回报说去时好好的,回来途径三泉坡听到异响,若不是马跑得快,估摸报信的也得叫水冲了。”
“许姑娘这是怎么了?”
赵掌柜自顾自说着,说完才觉得她脸白的厉害,心头一振,“莫不是……”
许宁摆摆手,倚着牛车站稳,“劳掌柜去外头,替我把爹娘和侄儿侄女带进来,我得歇会儿。”
赵掌柜点头,进了后院,使小二帮她把牛车赶进院里,自己出去找人。
不多会儿,王氏就推着轮椅过来了,石头二苗坐在许父腿上,睡得很沉。
她走过来问许宁,“咋了?叫我们进来干啥?不是赶了牛车回去么?”
小二受命给她们送来了茶水,许宁就坐在后院檐下的台阶上,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才跟王氏说赵掌柜跟她说的那番话。
“天爷呀,咋会这样?”王氏听完就跌在地上,哆嗦着回头跟许父对视一眼,许父面色也十分难看,怔愣夹杂着不可置信。
“别是浑说的吧?咱们出门前还好好的。”王氏揉着腿企图从地上站起来,但实在软的厉害,喃喃道:“出门前还好好的,咋会被水冲了?不能的。”
许宁又请了赵掌柜过来,她想问得再详细些。
赵掌柜当然知无不言,同时也带来了新消息。
“我瞧许姑娘这模样,想必你家就在受灾的村里,也不瞒你们。东家与上官有些交情,我们多少也能探得一二,听派去探查的差吏说大约是这些日子雨水太多,上河村山脚下的水库塌了,两个村落都被水冲了。”
说起水库,许宁印象不深,她看着王氏惨白的脸,又看许父痴痴愣着,就知道事情小不了。
呆坐了会儿,许宁还是决定回去看看,她冲赵掌柜拱手道:“劳掌柜暂时收留我爹娘和一双幼子,我得先回去看看,若确实严重再琢磨其他办法。”
“留他们暂待不是问题,只是许姑娘一人如何能去?”
许父也反应过来,唤了王氏一声,叫她跟着去。
王氏回神从地上爬起来,“对对,我跟你一块去。”
“也成。”许宁想了下,叫王氏也回去看看。要是房子没被冲垮,兴许能捡点能用的东西,带上王氏也能跟着搬一搬。
安排好许父和两个孩子,母女俩赶着牛车就走了。
一路疾行,牛蹄子都跑出重影,许宁也看到不少神色慌张的人挎着包袱往镇上去,心里越发沉了。
王氏扬鞭的手也在发抖,起先她还乐观,这会儿看见路上的行人,心里就跟被杂草堵住了似的,喘不上来气。
三岔口这会儿过不去,有差吏在百余米外拦路,听得王氏说要回家看看,立马呵斥她走远些。
许宁跟过来解释,差吏丝毫不听,挎着刀赶两人。
没得办法,许宁只能拉着王氏站在原地看。路口有浑水夹杂着草木冲出来,大约是洪峰过了,水流不算特别湍急。
看过一眼,许宁拉着面色惨白的王氏回到牛车跟前,“差吏不让从这过,咱们翻山回去看一眼,咱家房子是砖房,兴许没被水冲垮。”
王氏听得这话,眸子里又升起一丝希望,许宁懂她,扎了半辈子根的地方说没就没,难受是肯定的。
母女俩把牛车赶到一处山坳藏起来,许宁折了根两根棍子做拐杖,一块爬上山去。
这半边山靠近大路,山势不陡,时常有村人图距离近从这走,渐渐踏出了一条小径,还算好走。
但毕竟下过雨,地面湿润异常,即使有落叶阻隔,鞋底还是摞了几层黄泥。
翻过坡,站在最高处,许宁一眼看到了眼前炼狱般的景象。
大水把树木冲断,裹挟着泥沙冲向村子,大多数人家的土墙被冲垮,淤泥盖了厚厚一层,只有少数的砖墙残存了一半,但房顶被掀了。
原本的村道也被淤泥和残垣断壁覆盖,隐约能看到露在外面的手脚。
王氏腿一软,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这会儿她没再心疼房子,只有后怕让她浑身战栗,冷汗直流。
是啊,要不是二丫撺掇要去镇子,兴许她们一家几口这会子也在淤泥里了。
许宁心里也难受,她对这里的归属感还不算强,但乍一看到这样的扬景,说不发怵是假的。
呆坐了会儿,许宁拉起王氏,循着记忆摸到自家屋后的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