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冲下来时，有恰巧在屋外忙活的人，听见动静往两边山上跑，许宁这边的山上有几个，对面山上也有几个，这会儿都灰头土脸惊魂未定，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许宁看了一眼，拉着王氏去边上商量，“我想下去咱家看看，兴许能有剩的东西。”
“不不，不许去。”王氏急忙摆手，“有东西咱也不要了，命重要。”
看她着急，许宁只好又走远了几步，低声说：“我出门时把银钱全带上了，阿娘带了多少？这会子水流小了，充其量就是些泥，只要注意些不会有问题。”她往王氏身后一指，“再过会儿那些人缓过来，肯定也会下去翻找东西，到时候都便宜他们了，我不甘心。”
这……
王氏想起米缸里的银子，那都是二丫辛苦换来的，要是便宜了别人……
“我跟你一块下去。”王氏抬头，目光充满坚毅之色。
“好。”
许宁当即找了些藤蔓，三根拧成一股，拴在屋后坡上的树上，这主要是怕上去时不好爬。
检查没问题后，许宁拽着藤蔓滑下去，两只脚陷进泥里，本来以为最少都是齐腰深，踩到底才发现只到膝盖。
站稳后，许宁回身接王氏下来，“泥里或许会有树枝断茬和碎瓦片，每一步都试探好了再往稳了站，若是拔不动脚就前后左右松一松再迈步子。”
“知道。”王氏应了一句，用脚在淤泥里试探。
山墙垮了一半，王氏直接从这处爬进去，许宁则准备从原先围墙的位置过去，她想看看那只鹰还在不在。
走了几步，明显感觉这边泥深了些，粘性也强，一脚踩进去鞋被粘掉了，捞了半天才扯出来。
到了围墙处，许宁偏头往窗下看，一截布带被泥水浸湿，粘在被水冲破的窗框上，就是没见苍鹰的影子。
兴许是知道危险来临，叨断布带子跑了吧？
找不到苍鹰，许宁就把目光转向没了门的堂屋。艰难挪过去，堂屋里淤泥比院子还深，她睡房的门也垮了，淤泥杂物同样是厚厚一层，各种衣衫杂物被裹在淤泥里，好在搁在柜顶的木箱还在。
她把门板拆下来，把箱子放在门板上，打开看，里面是几身粗布冬衣，和上回从崖底带上来的料子。
当时想裁了给一家人做衣裳，王氏非说料子太好，硬要留着给她做嫁妆，如今倒是剩下了。
环顾一圈，屋里没啥破烂可捡了，许宁高声喊：“娘，你收完了吗？”
“收完了，这就来。”王氏在那边回应了一句，语调带着欣喜。
倏然间，语调又变了：
“哎，你谁呀……哎呦……你干啥！这是我家的！”
许宁听着不对，弃了木箱飞快在淤泥里倒腾，还顺手从泥里捞了半截木棍握手里。
到了屋门口，一个干瘦干瘦的男人正从王氏手里夺个小蓝布包，眼看王氏就要脱手，许宁立刻抡起棍子往男人后背招呼了一下。
男人吃痛，手上脱了力，倒在泥上胡乱扭，王氏赶忙捡起沾了泥的银子揣在怀里。
“呸！敢来抢老娘的东西！打死都是活该！”王氏还想拿过棍子给他几下，被许宁拦住。
“别打了，这一棍子够他受了。”许宁用木棍捅了男人一下，道：“没死就赶紧走，免得我娘一会儿还要打你，我可就不拦了。”
男人哼哼了几声，硬撑着从泥里爬起来，越过山墙走了。
王氏还不解气，想追过去给他几下，又被许宁拉住，“咱们也快些，过会儿官府来了兴许就不会让咱们在这了。”
自古人命最重，官府可不管你有多少家产，在善后没完成前也不会让百姓回来找东西，万一出了意外他们担不起。
除了许宁那口箱子，王氏屋里也有只木箱，装的都是她和许父以及石头二丫的衣裳。但放得位置不对，取出来都脏的不成样子，许宁没让她收，另外还找到了一口木盆，几只瓦罐瓷碗豁了口没要。
箱子不好往坡上递，许宁就找了些烂衣裳撕成条接起来，缠着箱子往上拉。
这会子山上都没人了，也不知道是下去摸东西还是走了。
母女俩爬上来就地歇了会儿，许宁扯了把草团成疙瘩，俩人擦掉腿上脚上的淤泥，检查过没伤口才放下心。
箱子不重，但王氏非要和她一块抬，也就由她了。
下了山，牛车还在山坳里，这会儿王氏又犯愁了，“牛车是咱们借了村长家的，这下可怎么还呐？”
许宁缓过气，想想说：“咱们去镇上等几天，后头官府肯定会派人寻找活下来的人，到时打听打听，若他家还有活人，咱们再把牛车还回去，若没有……”
气氛变得有点凝重，“若没有，就多给他家烧些纸钱去，也算是咱们买他的牛车了。”
也只能这样了，王氏叹了口气，母女俩找了处小溪洗干净淤泥，赶着牛车往镇上去。
许父等得心焦，想跟回去看看，又怕拖累妻女，在食肆里待的也不安稳，便叫石头把他推到镇口去等着。
爷孙三个伸长脖子，不知等了多久，视线里才出现牛车的影子。
石头欢喜的很，拍着巴掌原地跳，“小姑和阿奶回来了！她们回来了！”
许父也看见了，热泪顿时冒出来，怕老妻看见笑话他，遂抬手擦掉，嘴角咧出笑来。
牛车来到近前，许宁从车上跳下来，道：“爹怎么出镇来等了？”
“不放心，不放心啊。”
许宁笑了一下，指了下箱子，“捞出来一箱衣裳和布料呢，厉害吧。”
“厉害。”
许父给她个赞许的笑，问跟过来的王氏，“家里如何？”
“……”
王氏沉默，都说破家值万贯，如今遭了一扬灾，房子没了，又只捞出来这点子东西，心里怎么会不难过？
“先去食肆把买的东西取了，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说吧。”许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