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已从来都不曾这样细致无礼的看过某个人,现在她要将银河岸看得清楚一些。回想他的样子、他的笑、他的声音、他的动作、甚至是他的每一个眼神。
这样,她便会把这里的一切慢慢的置放在心中一个干净隐蔽的角落,再也不要想起。
这样干净美好的回忆下的一丝眷恋,一生之中能有几次呢?
也许,在不久的将开来,她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做一个平淡到无形的女子。
她太卑微,而他太过耀眼,不需要她的铭记。一人一妖,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银河岸,不要怪我这样冒昧的叫你的名字。我叫罗衣,我不是存心暗算你的。罗衣只是想离开而已。因为她不属于这里,她还有自己的生活,她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除了她的父母。如果有可能的话,请你记得这样一个凡人女子。”她眨了眨略微湿润的眼睛,继续压低声音极力克制住逆流而来的伤感说:“你要幸福,苑主她很喜欢你,你们很般配。”
这句话罗衣说的有些违心,她不认为苑主能配得上他,但是苑主是她见过的最漂亮优雅的女子了,而且苑主那么喜欢他,他一定会很幸福。就像女伴们提到英俊潇洒的才子书生时总会心生爱慕一样,银河岸也会喜欢苑主这样的美人儿吧。
罗衣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很自私,她狠骂自己:“罗衣啊罗衣,枉费你醉心于书卷连君子有成人之美的道理都践行的那么失败,你完了”
罗衣仰起脸,努力使自己微笑起来。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这又算什么!
罗衣暗示自己:向前迈步就好,不准回头。
终于忍不住,她还是回望了一眼。
苑主说过,只要用那可使人沉睡小半日的迷药缠住银河岸,她便会送罗衣一程。毕竟罗衣独自闯了进来,就有能够逃出去的可能性。银河岸不会怀疑苑主的。
想到这里,罗衣为她曾对苑主说过刻薄的话深感内疚。
忍不住再回眸时,偶然间瞥见了半开着的门。
奇怪,刚才明明关上门了呀,今天的风真大啊。
又走了几步,一丝凉意慢慢的爬上了她的背脊,脑袋轰的一声,罗衣猛然站住,不对,完全不对。现在、现在这里没有一丝风!
一丝风都没有!!!
她朝着大门而不是苑主的卧室跑去,管它结界不结界,先试闯一下,没有退路了。银河岸一定就在附近,这种下药的行为无疑就是自寻死路。
突然,脚再也迈不出一步,脖子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扭住,她想尖叫,但是发不出声音来,根本无法呼吸,因为憋闷眼泪涌上了眼眶,有一滴落在了银河岸的手臂上,他像是被烫着了般急速后退。
两人之间隔了一段长长的距离。
传说银河岸是不会哭的。
他微微偏了偏头,脸上立刻绽放出一朵略带邪恶却俊美异常的笑容。
“凡人果真很易碎呢!”他等着她的求饶。
罗衣用手顺着气,大咳了几声,低下头:“对不起。”
对不起?!凡人果真是感情丰富的玩偶呢!
一阵沉默。
罗衣咬了咬下唇,张了张口,想说什么,黛婼北荷娇柔的声音传来:“罗衣,你要向银河岸禀明什么事?怎么站在外面?”她俨然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罗衣望了一眼银河岸,又张了张嘴:“动手吧。”她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结局。
银河岸嘴角微弯,目光转向黛婼北荷,眼睛微眯起来,眸子在夜里亮晶晶的。
“她提到了你。”
黛婼北荷迅速的瞟了一眼罗衣,挤出笑来:“是么?”
银河岸只是冷冷的看着黛婼北荷,有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威严:“她说——”
“你不要相信她说的。” 黛婼北荷打断他,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多疑的性格让她慌乱无比。
银河岸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嗓音变得低沉而温柔:“她说我们很般配呢”他走近一些,看着黛婼北荷瞪大的眼睛,迎着她的惊恐,侧歪了一下头,指尖顺着她的脸庞轻轻滑下:“而且,我很喜欢你的——聪明。”他俯下身,轻声耳语:“苑主那么好的记性,难道忘了打断我的话是什么下场么?”他抽出丝绢细细的擦拭自己的指尖。
罗衣一头雾水,茫然呆立。虽然银河岸的语调慵懒邪魅,罗衣依然感受到了黛婼北荷的胆怯,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威慑力。
“哦,还有,罗衣,我想那茶水味道应该挺好。不过,我说过了,我不喝这里的茶,特别是有剧毒的茶。苑主应该没告诉你,我从未碰过这里的茶水。”他停了停,“是么,嗯?苑主。”
罗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直直的盯着苑主,似乎看清她很难。原来她应该早就知道银河岸不会喝那茶水而会怀疑罗衣。明明是毒药,她竟然说那是迷药?!她恐怕是送自己一程,早些去黄泉路吧。
黛婼北荷扑通一声跪在银河岸面前:“奴婢知错了,求您看在幽紫蝶姐姐的面子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吧。”黛婼北荷的声音让人听了有说不出的心疼,银河岸的表情在她提到幽紫蝶时变得有些僵硬。
“够了”罗衣突然很想笑,笑一向自尊自信的自己在遇到银河岸之后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人耍弄。妖界的尔虞我诈使她厌烦,这种场面像极了后宫之争,那金枝欲孽的故事。
罗衣径直走到银河岸面前,抬首、微笑:“让我离开。”
“我并没有囚禁你。”他冷漠而略带讥讽的回答。
“我对我以前的言行感到很内疚”罗衣的目光转向别处,自己实在无法直视着他说出那些话:“谢谢你们多日的照顾,罗衣改天定会报答。我要的是自尊与自由,我不是谁的一颗棋子,请带我出去。”她看了一眼跪着的黛婼北荷,自己也缓缓跪下深深的俯下头:“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王,求你原谅她。”她自行站起来:“请你带我出去。”如果银河岸是一个与她门当户对的平凡人那该多好啊。
银河岸鼓掌:“果然,女人是善变的,是谁说过希望我记着她,嗯?我给过你走的机会,又是谁赖着不走的?”
罗衣无言。
银河岸温润的眼眸如五月的风般扫过黛婼北荷。
她马上说:“我不用你假惺惺的求情,罗衣,你有什么资格来求他?”
罗衣轻笑:“是啊,我太不自量力了,口好渴,不知道那茶水是不是真的很好喝。”
“跟我来”银河岸皱了一下眉。
黛婼北荷冰冷麻木的跪在庭院里,烛火透过窗纸照着她孤寂单薄的影子,膝盖处有隐隐的血丝。今日所受之辱必要她双倍偿还。
银河岸就这么容忍她打破戒律么?一个凡人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她苦笑:这才是银河岸啊,总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而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多少次了,都没有人能够暗算得了他,除了苏式未,这世间有没有他信任的人?他选在晚上来,也算是给自己留足了面子,不让自己当众出丑,受得他如此关照,足矣。毕竟,多少女子终其一生也不得其正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