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与烛的相碰,令四周亮堂不少。老妪转过身,手中依旧是那座锈迹斑斑,年代久远的烛台:“还请公子和姑娘稍坐片刻,老婆子去沏杯茶……”说着,只留下佝偻的背影,慢慢隐入黑暗。
颜流举目四望,宽大的厅堂依稀可见昔日的风采,梁上刻画的图纹,一笔一划,都是那么谨慎,那么恰到好处;视线下移,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副沾染无数蛛丝尘埃的山水画;看厅堂中的桌椅的摆放,隐约可知定有几张坏损,被收了起来,如今剩余的,尽管没有如何精致,却也干净,可见平素老妪做了不少打理。
厅堂左边,一扇屏风引了颜流的注意。
厅堂内一物一台,无不充盈着岁月的痕迹,抑或尘土的占有,唯独那扇屏风,最是突兀,一如新造。
鬼使神差的,颜流足下一动,到了屏风前,伸手抚上屏面描绘的素白茉莉。轻轻触碰粗糙的布帛,她感到莫名的心安,与,悸动。仿若眼前有那么一对人儿,处在如屏面所绘画之无边茉莉丛中,巧笑倩兮,眉眼间充斥着欢乐与幸福。一同赏画调琴……
转过屏风,到达另一方角落,一尾琴就这么摆在一张不沾纤尘桌上,琴弦下的琴体绘了几片鲜红的枫叶,似血一般得红,平添了不少非凡之姿。
枫叶?颜流眸中闪过异样,忆起了珞随那方帕子,上面,也用银线绣了一片枫叶,很美……
眸光流转,又见琴额用飘逸的草书书了“血素”二字,便猜想,这尾瑶琴兴许就唤作“血素”吧。只,通红而灼热的血液,如何能配得瑶琴之素雅呢?微摇头,颜流指尖一动,流畅的琴音滑出,打破了浓浓夜色中的沉寂。听音色,再看琴身,颜流想,老妪定极为喜爱这“血素”,不然,怎的会将它打理得如此之好。虽明显有多年未曾抚过的痕迹,但今日稍稍一试,却也与平常频繁弹奏的瑶琴不相上下,且音色更佳。
“好久没听到‘血素’的声音了。”苍老的嗓音自身后传来,颜流转身,便见老妪不知何时端了茶,站在屏风一旁,复杂的视线紧紧盯着“血素”,如凝视爱人一般缱绻缠绵,“姑娘,听姑娘方才几个音,是会琴的,可否为老身抚一曲?”老妪的视线落在了颜流身上。颜流本想拒绝,然,对上老妪明亮的双眸,那眸中灿灿的光芒却使她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沉默片刻,她只得颔首。
老妪展颜一笑,怕颜流嫌光线暗,看不清琴,满怀期待地将手中的烛火放在了适当的位置。
颜流感激一笑,于桌前落座,垂下眼睑,望了望琴体的红枫,纤指微动,一曲《秋枫》倾泻而出,犹如山间清泉之淙淙,瞬间,又忽的转为犹如深秋枫落之轻柔,满是落叶对相守一秋的树的眷恋。
纵使两情长相望,怎奈深秋?叶落无语,化作尘泥只归根。
珞随,珞随,叶落,还要相随。
那殷红的秋枫,不正是如此?叶落飘零,亦只归根。纵被无情弃,还愿仰望昔日痴恋,以己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