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点半钟,快下班了,我关掉电脑,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田莉走了进来,嘴里很夸张地叫:“哎呀艾姐!今天怎么这么漂亮?是不是给我们搞个美容讲座呀!”
田莉是我们厂的文员兼公关,厂子规模不大,机关管理人员都兼职,比如说向秘书向阳,那个帅小伙子,后来就又兼了林小姐的司机。
“你这小妮子,有什么目的?说吧!”我很了解她,有事求人嘴巴就抹蜜。
“看来我们艾姐不只是漂亮,她的智慧更不简单。”
“说吧,求我什么?”
“好吧, 就是想请你给我代个班,今晚是我值班的。”
“为什么?”
“我和男朋友约好去HAPPY.”她做了个鬼脸。
我正在犹豫,她的手机就响了,她一看号码,立即说:“好艾姐,我要走了,拜托了,改天请你吃饭!再见!”
高跟鞋踢踢踏踏很急促地就往楼下去了,我从窗户往外一看,只见一个小伙子立在一辆摩托车旁,伸长脖子,不停往办公楼张望,当他看见田莉出来时,身体语言流露的满是欣悦之情。
田莉坐上后座,搂了小伙子的腰,将头靠在小伙子的背上,小伙子点了火,又回过头,在田莉的额头上轻吻一下,然后一溜烟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类似的情节如潮,涌现在我的记忆里。
十多年前的一个星期天,我正在屋里替母亲洗衣服,突然听见低低的喊声:“艾晓冬——”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刘光辉!我看了看里间的母亲,“嘘”了一声,蹑手蹑脚地出去见他,暗笑这小子没点定力,才一天不见面就找上门来了。
他说:“今天带你去白云洞,很好玩的。”
我说:“太远了,骑单车要一个小时呢,我家单车我爸不让用。”
他拉了我便跑,一边说:“有我就行了!”
他把我拉到转弯的一棵树下,我看见有几辆自行车停在那里,有几个男孩女孩早已经等在那里,便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说:“夫人,请上车!”
其他人就哄笑。
我羞红了脸,但心里很是高兴。
一路上,坐在他身后,将头轻靠在他结实的背上,我感觉风里全是甜蜜的味道。
他说:“现在委屈你坐自行车,等我大学毕业一定让你坐摩托车,风一般快。”——摩托车在八十年代,可稀罕去了。
那天,在白云洞看了什么景我已全然不记得了,只有坐在单车后坐那种感觉,他的那句承诺,我一直没有忘记。
现在,这些美丽的往事正在让我思念的触角肆无忌惮地往纵深处伸展。
我想念过去的他,也思念现在的他。虽然我知道,过去的他已经完全不是十多年后的他了。
我情不自禁给他打电话。
他正在忙。我听到那边有他呼吸的声音,脚步声,和翻动文件的声音,我能清晰感受他真实的存在。
我说:“我想跟你说说话。”
他说:“好吧,我还要等会儿才下班。”
我说:“我不管,我要你听着我说话!我好想你。好想跟你再回母校一趟。还记得学校后面那条小河吗?还记得守在教室后面的山上那一丛丛栀子花吗?还记得离校门不远的满是花香的槐树林吗?”
在我的记忆里,那一段时光总浮飘着花香的。
刘光辉傻傻地笑着听着。
是啊,时光与花属一回事。花在倏然时光中凋落,时光在朵朵花里隐没。
我想,我已经三十一岁了,我不能任自己最美丽的时光花一样凋零,我要抓住时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多几次绚丽。
我说:“光辉,我好想你!想看看你的脸,你的眉,你胡子拉渣的下巴和说话时候一起一动的喉结;想跟你牵手散步,走一条好长好长的幽僻小路;我想被你重重的拥在怀里那种被挤压的感觉;我还想……”
“傻!我也想你呢。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他故弄玄虚。
“如果跟我们有关,我先听好的。”我急切地说。
“那好!好消息:我们单位下个月要组织到苏杭一带旅游,到时我们又可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了。”
我高兴地在椅子上跳起,大呼“万岁!”突然想起那个坏的消息,便忐忑地问,“坏的呢?”
“坏消息就是……”,他有意停顿一下,将我的心提去,接着说,“我只能在宁波住上一夜。”
“呜哇!”我高兴地叫了起来,他的坏消息实在算不上太坏,只要能见上一面,以解相思之愁,我已经很感谢上苍了。
有了具体的期待,上班下班,日子转眼就过去了。
五月的某一天中午,我跟家里说要出差两天就象征性整理了点东西离开了家,去买了点东西。
下午约定时间一到,我就去在约定的酒店。远远地就看见刘光辉已经在门口,残存的阳光照在他黑白条形衬衫上,使人联想到崭新的钢琴,以及舞台上流淌出来的音乐。
还是令我那么心动。
一进房间,我就钻进他的怀里,让他用全部身心更温柔地拥抱我。
整个黄昏顿时声息全无。四周现实的喧哗都戛然沉寂。
一番激情过后,我像只猫一般蜷缩在他怀里。
我想,如果,男女间就这样守望一生,世界该是多么善良多么温柔啊!
静默了一会,我说:“说点什么吧?关于你的和我的。”
他换了个姿势搂着我的头,没有说话。
我幽幽地说:“很幸福,对吗?家有贤妻,这里有我。”
他笑了笑,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生活也不是处处都那么美好。”
他的话勾起了我的兴趣。——难道他们夫妻也有问题,这正是我所盼望的。于是我安静等他的下文。
“我最大的苦恼是,她跟母亲的关系处得不是太好。过段时间,我只好将母亲送到乡下弟弟家去了。”
我知道他对母亲的感情很不一般,他从小就没有父亲,是母亲东家西家收废品把他两兄弟拉扯大的。
他母亲我见过,很倔强也很善良的一个老太太。一听老太太过得不好,我有些难过,因为我一生都记得那个老太太,在我最后去他家的那个雨天里,刘光辉躲着不见我,是她怜惜我被湿透的脚,为我端来热腾腾的一盆水泡脚,还亲自为我洗了那双袜子。
然而,我又有点幸灾乐祸,我不希望他的妻子在他眼里那样完美。
我说:“你一定要善待你的母亲,这是我的心愿。”
于是我很动情地说起那个雨天, 那个为我打洗脚水为我洗袜子的老太太的善良。我的声音有点哽咽,非常煽情,却没有一点做作的痕迹。
刘光辉突然孩子般地哭了,也许是想起了童年或少年那些苦难的岁月,也许是觉得愧对母亲。他说:“母亲为她做的也不少啊!可她为什么就不会感恩呢?”
我反过来抱着他,像抱着自己的孩子。
他说:“如果是你,母亲一定会很幸福。”
听到这句,我突然觉得好幸福好幸福。真的。原来在他心里,偶尔还会觉得我有些让他留恋的东西。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香。
早上起来,我看见太阳像只透明的红气球,挂在窗户上。我还看见一只美丽的花蝴蝶,在窗户下面的空中,翩翩飞舞。
我给单位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生病了,会迟到一会,想再陪他一会。他说旅游团9点出发,问我附近有什么大型商场,让我陪他逛逛。
来到商场,他径直走向女性手袋专卖柜,并问我哪个款式最漂亮。我心里幸福满满,以为他要送礼物给我,有些扭捏,但心里计划着再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