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的道路越行走越困难，坎坷不平不说，茫茫的戈壁滩上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道路。雷继光只能带着大家沿着马和骆驼踩过的足迹行走。被前人的马和骆驼踩踏出来的沙土路面，不少地段又被沙掩水冲，行走起来举步维艰。路的一旁原本应该是一片草原，但因为高原春天迟到的脚步，所以看上去仍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假若没有视线尽头那些依稀可见的山影，你简直想象不出脚下的这片戈壁荒漠究竟会延伸到什么地方。路的另一旁是绵延不断的光秃秃的山丘，远处的山尖上那皑皑的白雪，总算是给这满目黄突突的色彩着上了一层亮色。

    这沧桑粗犷的环境，不禁给这支走进其中的队伍身上平添了几分时代的凝重感和历史的责任感。

    也许是因为感到了几分行走的苦闷，驼工有富在驼背上放开嗓音，唱起一首青海“花儿”——

    送郎送到院墙边，

    手拉手儿望蓝天；

    姐盼蓝天下大雨，

    再留小哥住几天。

    送郎送到转墙角，

    眼泪哗哗怀里落；

    眼泪湿了衣裳边，

    三天太阳晒不干。

    送郎送到大路边，

    园子边里搭架杆；

    往前一看路儿远，

    往后一看心不甘。

    送郎送到大石崖，

    一块石头落下来；

    你要砸了齐砸死，

    免得两人活离开。

    送郎送到五里坡，

    再送十里也不多；

    不是爹妈压住我，

    哪怕送到日头落。

    送郎送到十二湾，

    一个桔子十二瓣；

    小哥骑马过了山，

    好像刀子割心肝。

    送郎一直送过河，

    眼泪花儿往下落；

    姐送小哥你去了，

    心里念想给谁说？

    ……

    有富的一曲花儿，顿时赶走了小分队在荒漠行进途中的单调、沉闷和疲乏，整个队伍开始活跃起来。歌声、笑声、马蹄声……汇成一片，好不热闹。马驼的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有富，你小子刚离开媳妇就想去采野花了！”一个驼工打趣地说。

    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说笑间，小分队行进到了橡皮山脚下。橡皮山名不虚传，看上去山并不很高，狭窄的道路却很陡，两辆马车怎么也前进不得。大家从马背上下来，前拉后推地总算把马车弄上了山。山顶全是沼泽地，像一片绿地毯上长着很多眼孔，一个个装满蓝盈盈的雨水，人踏在草皮上，脚下忽闪忽闪的，就像人走在宽厚的橡皮上的感觉没有两样。

    “看，黄羊！”队伍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队伍前面不远处，一群正在山上啃吃刚露头不久的春草的黄羊，似乎是受了驼马队伍的惊吓，扬起四蹄朝草甸的深处飞奔而去，很快消失在远处的一道山峦的后面去了。看着这壮观的一幕，小分队的每个人都显得异常地兴奋和激动。

    正行进间，两辆马车却停下不走了。走在前面的雷继光回头看到后，勒住马问：“这破路，马车是不是又被陷住了？”

    后面的人高声回答：“是，队长！马车又被陷进沼泽窝里了！”

    杨三虎掉马转身说：“我去看看。”

    杨三虎骑马来到跟前，只见马车几乎半个车轱辘都陷在了泥水里，几个战士已经从马上跳下来，双脚踏在稀泥里，奋力地推着车子，口里不停地喊着：“一二三——走！一二三——走！”

    赶车的战士紧紧地牵着驾辕的马，挥舞着鞭子“驾驾”地叫着。

    马车推出了沼泽窝，如此三番地走走停停，折腾得同志们精疲力尽，灰头垢面，一个个变成了泥人似的，只见眼珠转，却“不识庐山真面目”。

    走到下午五点多钟，终于翻过了橡皮山，绕过一道山弯没走多远，眼前又横出了一条二百来米宽的河流。河滩及河的两岸，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红柳堆。红柳火红色的老枝，仿佛已感受到了高原春的气息，皮肤变得细腻而富有亮色，看上去仿佛一个个苗条柔顺的淑女。一些枝条上已发出鹅黄的嫩芽，有的已经舒展出一片片小小的绿叶。那些嫩芽和叶尖，在五月温暖的太阳下闪着金属一样的光亮。茫茫的戈壁滩上，黄沙般的寂寞中，红柳的灿烂身姿，会给你疲惫的神经带来一种温柔和飘逸。

    “啊！太美了！”坐在驼背上的夏荷和秀才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

    有富有些自豪地说：“这叫红柳，专生长在戈壁沙漠中，越往西走就越多。对于我们这些做过骆驼客的人，作用可大了。它不仅可以用来烧火，春夏季节，红柳的嫩枝还是骆驼极好的食物呢。不光这些，这春天的红柳嫩枝和绿叶，熬成水不仅能祛风止痛，是治疗风湿病的良药，当小孩出麻疹发不出时，还可以用水擦洗，让疹子透发出来，而且和砂糖调服可以治痢疾哩。所以，我们当地的人都称红柳叫‘观音柳’和‘菩萨树’呢……”

    有富说起自己得意的事情，总是一副滔滔不绝的样子。

    “哦——”夏荷听着，望着眼前那些红柳，若有所思地说，“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呢！”

    有富受到了夏荷的夸奖，不免有些沾沾自喜，更是打开了话匣子。他说小时候常听老年人讲，村外的红柳林里有红柳娃，那是红柳的精灵。在红柳花开得正盛的时候，红柳娃就会出来，头上戴着红柳条编的花环，一边跳舞一边唱歌。等跳饿的时候，红柳娃就会到附近的人家里偷东西吃。要是被人家捉住了，红柳娃就会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人家放了它。等人家把它放了，它会一边走一边向后看，生怕人们再来捉它，待走远以后，看看人们很难再追上它了，它这才拔腿就往红柳林的深处跑。

    有富说这段的时候，手舞足蹈地边说边比划着，说得形象生动，惟妙惟肖。

    火娃子也听得津津有味，听完笑着说：“你见过红柳娃吗？”

    这一问，让有富一下子有些失望地说：“唉，我也只是听说，从小到现在也没有见过呢。”

    俗话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夏荷是个有心人，她把有富那些有关红柳药用功能的话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河水自山中流出，应为冰雪融水。水并不算深，浅处可以见底。大家高兴地扑过去，蹲下，捧起冰手的冷水洗去脸上的泥土，开始准备过河。

    战士中有个外号叫骆驼的，洗完脸，用双手轻轻地拍打着脸颊说：“妈的，都什么时节了，这水还像刀子一样刺人啊！”

    眼前的这条河，河水虽然不算太深，骑着马驼过河不成问题，可是哪里料到，走到河的中间，两辆马车被陷住了一对儿。四个轱辘被死死地卡在河底的冰碴里，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原来这条河面原是封冻着的，山间的冰雪融水一下来，封冻着的河面就变成了河底了，由于他们不熟悉，所以，辎重的马车一上去，冰面一破，车轱辘就被冰碴给卡住了。赶车的战士坐在车上挥着马鞭，“驾驾驾”地折腾了半天，毫无意义，而且车子越摇动就卡得越深。

    雷继光一急，将手冲火娃子一伸，火娃子知道雷继光这个时候伸手的含义，赶忙将腰间的酒壶取下递过去。雷继光接过酒壶仰脖子灌了两口，只吼了一个字：“推！”没挽裤腿就“扑通”跳进了河水中。

    夏荷在岸上急忙喊道：“队长，你的腿！这个雷管子脾气。”

    杨三虎见状，带上十几个战士也像一群鸭子似的“扑扑通通”地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跟着雷继光向河心趟去。此时，两个赶车的战士也早已跳在河水里，努力地牵拉着马匹。大家连推带拉，可马车仍然是不能前行一步。没有办法，同志们只好把车上的一部分物品先卸下来扛到岸上去。骆驼是个能吃能干的壮小伙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