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地黑了下来，这个不是很大的山村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中，偶尔会传来几声狗叫和孩子们逗狗叫的声音，周围的环境显得是那样的恬静而祥和。
春秀用一个小木盆打来了一盆温开水，端到婆婆面前小心地放下，让婆婆烫脚，这是多少年来春秀每天晚上必须要干的事情。
雷继光忙走过来说：“让我来吧。”
婆婆说：“秀儿啊，你歇歇吧，今儿个就让他洗吧。也该让他尽尽孝了。”
春秀站在一边说：“你小心点儿，别烫了妈的脚。”
雷继光先用手探了探水的温度，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母亲的双脚放进盆中，抬头看着母亲问：“妈，烫不？”
“光儿啊，”母亲说，“咱们雷家不知前世积了什么德，让你修来这么好一个媳妇。这闺女好啊，你离开家的这些年里，秀儿是天天晚上给我烫脚呢。我这老太婆真是前世烧了高香呢……”
春秀站在婆婆的身边，两手扶着老人的肩膀不好意思地说：“哎呀，妈，你快别说了，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娘去世得早，你就是我亲娘呢。在家就听老辈人说，脚舒服了，浑身上下就都舒服了。”
洗完脚，春秀要去倒水，婆婆拉着说：“秀儿，你歇着，让他倒。”
雷继光出去倒水，婆婆对春秀疼爱地说：“秀儿啊，这八九年，你家里家外地一个人干，这些日子光儿回来了，也该让他为这个家尽点责任了。”
春秀一边扶着婆婆去里屋休息，一边说：“妈，你今天咋尽说生分话。我是这个家的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呢。再说，这么多年继光在外干的都是大事，我在家干这些算个啥呢。”走到炕边，春秀说，“妈，时候不早了，你先早些睡下吧。”
“秀儿啊，今晚让小莲子过来跟我一块儿睡吧。你俩好好说说话。”
“好吧。”
春秀安排好孩子睡下后，这才回到自己的屋里，一把拥住雷继光，两个人长时间地亲吻着。吻后，雷继光把春秀一把抱起来就往床边走。
春秀笑着小声说：“等等，还没有洗呢。”
雷继光说：“等了九年，还等啊，我可是等不及了。”
雷继光就势一口吹灭了炕头小方桌上的煤油灯，床板接着便吱吱呀呀地唱起了那支古老而激情奔腾的情歌……
一曲悠扬而绵长的情歌过后，黑暗中，渐渐地响起了两个人的对话声。
“你可真狠心，一去就把我给忘了，连个信都没有。”
“咋没给？每杀死几个小鬼子，我都给家里报信呢。可能是兵荒马乱的，发出的信根本就没法传递到家吧。写了两三年都得不到家里的回信，后来也就没有再写了，心想，等消灭完了这帮狗日的，再回来看你们。”
一阵无语和亲吻的声音……
“咱小莲子的大名叫个啥？”
“雷雪莲。”
“雪莲，好名字。雪莲是昆仑山上的一宝呢。看来，这辈子老天爷注定我要和昆仑山结缘呢。”
“生小莲子那天下着雪。咱妈说，娃生下来，出门看见啥，就给娃取啥名字，看见雪，就取名雪吧。刚好咱一门里他们这一辈的妮子们后一个字都是莲字，妈就给合起来取名雪莲了。”
“雪莲好！雪莲好！”
又是一阵无语……
“你……你不要身体了？”
“要……我更要你……”
那曲古老而激情的“床板歌”又再次地在朦胧的夜幕中唱响……
第二天早晨，春秀看了看正睡得香甜的丈夫，准备悄悄地起床。可当她轻轻地撩开被角的时候，窗棂里射进来的几缕晨光刚好照在了雷继光身上的几处伤疤上。春秀看着那些暗红的伤疤，禁不住用手抚摸着，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泪水滴落在雷继光的胸脯上。
醒来的雷继光看到春秀对自己心疼伤情的样子，靠起身子，握着春秀的手说：“哭啥，这些都是我的光荣呢！”
“疼不？”
“看你，这些算个啥。没事，不疼。”雷继光打了个哈欠说，“哎呀，就是感觉有些累，想再睡一会儿。”
“成呢，你睡吧，我起来做饭去。”
雷继光第二天的这种疲惫感，只有在他以前经过一连几天的激战，终于攻下一座敌人阵地的时候才会有。而且这个时候，他第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美美地躺下睡上一大觉。所以，第二天他睡了一个懒觉，一直睡到大半晌还赖在炕上没有起床。
春秀已经把家里的一只老母鸡杀了，并且煺毛收拾停当，开始准备午饭了。等雷继光起来穿戴整齐，春秀就已经在一个有了几块儿黑色斑疤的搪瓷盆里为他倒好了洗脸水。
母亲仍然坐在院子里接着昨天的活计搓着包谷砣子，小花猫也照旧呆在母亲的身边玩着自己那套百玩不厌的小把戏。
雷继光看见说：“妈，你歇着吧。这些活儿让我来干。”
老母亲明是批评实是爱地说：“你一个大男人，回来也不知道早点儿起来帮媳妇干点活儿，就知道躺着睡大觉。”
男人在外面，就是再坚强再能耐，回到老母亲面前，一下子就会变得像个孩子。雷继光孩子似的说：“妈，这家里呀，就是比外面幸福！一回来还真不想走了。”
“你还知道恋家？一跑出去，八九年都没有个信儿。回到家里就会拿软话哄你娘老子呢！”老母亲头也不抬、活儿也不停地说。
雷继光觉得妈的话好像是和春秀商量好了似的，不禁看了看春秀，春秀做了个鬼脸，两个人都笑了。
“妈，”雷继光说，“我说的是实话，儿子哪里能哄你呢。”
“咱小莲子呢？”雷继光边洗脸边问坐在石桌边洗菜的春秀。
春秀说：“还没有放学呢。快了。”
正说着话，小莲子一脸幸福地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从门外跑了进来，边进门边说：“妈妈，爸爸呢？……”可是一看到正在用毛巾擦脸的雷继光，小莲子又赶紧收住了话头，躲到妈妈的身后，羞怯地露出两只可爱的小眼睛，看着满脸堆笑的雷继光。
过了一小会儿，小莲子低声对春秀说：“妈妈，我今天把那些糖果分给我的小朋友们吃了。”
春秀说：“那，你没有告诉他们那些糖果是谁带回来的？”
“我告诉他们说是爸爸带回来的。”
“小朋友们高兴吗？”
“小朋友们听说我有爸爸了，他们可高兴了。”
小莲子越说越高兴，声音也越来越高了。
春秀说：“你高兴不？”
小莲子使劲儿地点了点头，脸上禁不住露出自豪的神色。
中午吃饭的时候，雷继光把一块儿鸡肉夹起来放进了小莲子的碗中。小莲子虽然对雷继光没有了敌意，但也还是没有能够开始亲近，她看了看那块儿夹在自己碗中的肉，又看了看妈妈，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把那块儿肉用筷子夹起来，放进了妈妈的碗中。
大家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相互默默地看了一眼。
春秀说：“莲子，这是爸爸特意给你夹的，你吃。”说着，又把那块儿肉夹给了小莲子。
“妈妈，奶奶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呢。”
“他是爸爸，不是奶奶说的那种陌生人呢。”
这个时候，小莲子才终于正眼看着雷继光说：“小朋友们都说我爸爸是个大英雄呢。是这样吗？”
雷继光笑着，用手抚摸着小莲子的小脑袋说：“他们说得没错。爸爸有一回用大刀一口气砍死了十三个小鬼子呢！”
春秀对小莲子说：“对着呢，爸爸是咱们家的大英雄呢！”
一听说爸爸真是个大英雄，小莲子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把碗中的那块儿肉又夹给了雷继光，说：“爸爸，你是大英雄，这块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