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轻轻的盐湖风像个淘气的孩子,用小脚不停地踢腾着队员们入睡的帐篷。累了一天的人们习惯了,没人去理会它,蒙在被子里做着各自的梦。杨排长听到大家的鼾声中好像夹杂着谁的抽抽噎噎的声音。是谁做噩梦了?他用手摸到手电筒照了一下,首先把自己吓了一跳。他看到一个人裹着被子怔怔地坐在那里,抽噎声正是这个人发出的。
“谁?”杨排长轻声地问。
没有回答。
杨排长披上衣服走过来,在这个人的跟前蹲下来,才知道他是小江。
“小江,你这是怎么了?”
小江仍不作声,又抽噎了两声,看也不看杨排长一眼,竟又自个倒头睡了。
“莫名其妙,发什么癔症哩。”杨排长咕哝着,又返回自己的睡处。
第二天一起床,大家才发现小江没了,一摸被窝好像还有些余温。
杨排长把这事赶紧报告给了雷继光,说:“这小子可能是跑了。昨晚上我就感觉他有些不对劲儿,深更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坐着哭哪。”
雷继光严肃的脸孔看上去像一块儿毫无表情的铁板,听着杨排长的话,眼望着远处,一句话也没有说。
杨排长看着雷继光不说话,接着说:“都是我的错,怎么会把这个胆小鬼给选了进来。我有责任。他走不了多远,我去把他追回来!”
火娃子也趁热打铁地说:“路上我都看他是个怕死鬼!——丢人的逃兵!”
杨排长说着就要去马圈里牵马追赶,却被半天不说话的雷继光给制止了。雷继光反倒平静地说:“算了。人各有志。小江是个新战士,没有得到过锻炼。由他去吧。”说到这里,雷继光提高了声调说,“大家还有谁吃不了这个苦的,也可以说出来,我不怪大家,现在也可以走。”
“我们死也不当逃兵!”
“死也要头朝盐湖!”
“对,死也要头朝盐湖!”大家异口同声。自从小山东离开大家以后,“死也要头朝盐湖”这句话成了大家共同的口号。
“队长,你就带着我们干吧!”
“队长,俺想提个建议,行不?”有一个队员试探地说。
“成啊!咋不成?”雷继光高兴地说,“这才叫民主嘛!你大胆地说。”
这个队员叫小韩,来自北方的一个小城市,他看了看队长,又看了看大家,鼓了鼓勇气说:“来到这里是俺自己的选择。俺死也不当孬种!”
大家正听着他有什么建议,他说到这里,却顿住不说了。
雷继光说:“你这叫什么建议?”
“俺……俺还是不说了吧。”小韩突然有些犹豫不决了。
雷继光说:“我叫你说,你就说。我最讨厌丈母娘遇亲家母——婆婆妈妈的。”
“是啊,队长叫你说你就说。难不成你还怕咱队长吃了你?”大家也都纷纷鼓励着。
小韩又鼓了鼓勇气说:“好,那俺说。咱们为了早日建起钾肥厂,战这个天,抢那个天。这没错。俺看战也要,抢也要,能不能给大家再加上一个星期天?要不,一个个都累趴下了,咱们拿什么去战天斗地呀?”
小韩的话音一落,每个人都面面相觑。大家谁也没有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每个人都静静地看着雷继光的面孔,等着他的表态。
提建议的小韩一见这样,忙又祈求似的说:“队长,要么算了,就算俺没有说。毛主席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俺坚决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雷继光看着大家说:“大家都说说,他刚才提的建议好不好?”
雷继光的眼睛看到谁,谁就只是捉摸不定地摇摇头,不说话。最后,雷继光说:“他的这个建议提得好啊!”
大家一下子欢呼起来,把提建议的小韩抬起来,抛到空中。
雷继光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大家别高兴得太早了。听我说啊。好是好,可是现在咱们还给大家兑现不了呢。上级交给咱们的任务是尽快摸清察尔汗盐湖的情况,早日生产出咱们自己的钾肥来。等咱们生产出钾肥了,老子给大家好好放三天假,让大家好好休息休息!到时候,我请大家吃我们陕西的羊肉泡馍!”
“好!”大家高兴地回答,有的人竟高兴得在地上翻起了跟头。
小韩忙说:“队长,俺刚才那也就是这么顺口一说。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比比革命老前辈。为了钾肥,俺们跟着队长干了!”
“小伙子,”雷继光说,“你的意见提得没错呢。我保证,等我们的钾肥厂建起来了,一定让同志们和城里人一样,过星期天!”
“队长,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建厂啊?”有个队员说。
“这个嘛,要咱们的张工说了算。不过大家也不能急,这是科学。性急喝不了热稀饭呢。”雷继光说,“但是今天我决定了,大家可以休息一天!老子也有些累了呢。”
一说休息,每个人都很高兴。有的较起劲来开始掰腕子,有的凑在一堆儿玩起了古老而传统的乡间“占方”(一种棋艺)游戏……骆驼则提出他那兜还没有磨好的石子开始在石头上哧啦哧啦地磨着。
雷继光走过来,蹲下去,拿起一个已经磨好的小石子看了看,不解地问:“骆驼,我看你一有空就磨这个。做啥用的?”
“象棋。”骆驼说。
“象棋?”雷继光惊喜地说,“亏你能想得出来。好啊,磨好了,我先和你杀两盘。”
一听说骆驼在准备制作象棋,都一个个好奇地围过来看。有人想拿过磨好的石子看,被骆驼宝贝似的一把夺过来说:“现在不许动,等我磨好了,谁都可以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