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对付老书记。”

    “你懂什么？”冬天雪气冲冲地看着女儿，“半斤这是一石二鸟，既整了老书记，也借机打击了我，再说了，这不都是因为你吗？你非要看中王胜那小子，要不，我的名字能上大字报吗？”

    “爹，我和王胜的婚事你不是同意了吗？”

    “我同意什么？我是叫你逼的，我不同意行吗？我越不同意，你们越往一块黏糊……”爹越说越来气了。

    “爹，不管怎样，你招大字报的事，不关我和王胜的事，要怪就怪半斤不是人。”

    “怪半斤，当然也怪你，怪你头脑简单，一意孤行，目光短浅，只看眼前，不看将来，你从来想过嫁给王胜的后果吗？只要共产 党在位一天，你和王胜的后代永远是地主家庭出身，你愿意这样吗？你愿意让自己的后代永远受歧视吗？你愿意让自己的后代永远低人一等吗？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爹，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我守愿一辈子不要后代了。”

    “胡说！”爹火了，眼珠子瞪得老大，“你听好了，从今以后，咱家跟王家井水不犯河水，一刀两断，你们的定亲作废，婚事拉倒！”爹的口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是啊，冬至，人要脸，树要皮，如果不要脸不要皮了，神仙也没法治，”娘也改变了态度，站在爹的立场上了，“咱难道真的不要脸了？”

    “娘，我干什么不要脸了？”冬至不爱听了。

    “冬至，你别往歪地方想，我是说，你想当小地主老婆就是不要脸，知道吗，你和王胜定亲后，左邻右舍的都在戳你的脊梁骨呢，说你昏了头了，说你娘也糊涂了，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也不伸手拉一把……”

    冬至真没想到爹娘的心变得这么快，她伤心落泪了，什么也不说了，她知道，她现在无论说什么，爹娘也听不进去的。

    爹并未因为女儿的涕泣而心软，“我告诉你，我已经对王组长打保条了，不准你和王胜结婚，从现在开始，你就离开他。”

    “爹，王组长是来管社教的，他还管得了我的婚姻事？你不觉得他管多了？”冬至觉得可笑。

    “怎么管不了？他管得多了，管定了。王组长的权力可大了，能管天管地管人管党，老书记是咱村多少年来最大的官，不照样被王组长给撸下去了吗？”

    王胜知道和冬至的事惹怒了半斤，才使冬天雪的名字上了大字报，他觉得对不起冬家，是自己连累了冬家全家不愉快。还听说冬天雪已经向王组长下了保证，不准冬至嫁给自己，他一点不怪冬天雪，认为冬天雪做的对，也不怨社会，认为社会出台的每一项政策都是出于对国家和民族的考虑，出于对本阶级服务的需要，出于达到某种政治目的，因此，王胜作为地主子弟什么也不怪不怨了，只怪只怨自己命不好。

    美好的憧憬已不存在，未来变得灰暗可怕。

    社教确实教育人，通过社教，使王胜在如痴的热恋中木然惊醒——他和冬至不该相爱，爱讲的是缘分，他俩本来就不该有缘分，应该结束了，他依然决定，与冬至分手。

    他也替冬至想过了，冬至可能也有分手之意，因为时间在变，世界在变，人心也会变。

    夜校下课的时候，王胜趁人不备塞给冬至一张纸条。冬至回家拆开一看，纸条上谢了十个字：冬至同志，向你告别，王胜。

    冬至明白了“告别”之意，王胜想同她分手了。她哭了，泪水滴在了纸条上，她怎么舍得让他向自己告别呢？“自古江山情为重”，王胜的不战自退，使她难过地哭了一宿，泪水几乎湿透了枕巾。

    第二天是星期日，晚上夜校不上课，冬至托姚好也转了个纸条给王胜，也是十个字：老地方见，不见不散，冬至。王胜看了纸条后，告诉姚好，他不想去见冬至，“姚好，我有必要去见她吗？”

    但是，姚好告诉他，“你一定要去，看在你们交往了一场的份上，应该见见面，实在不行，好聚好散吧。”

    金色的夕阳落下了最后一丝余辉，夜色很快笼罩了柳林。柔弱的柳条千丝万缕，空旷的柳林泛着一片银波。以前，王胜来这里等冬至，那是同她相依相偎憧憬着天长地久，今晚同样是在这里等冬至，但等的滋味不一样，今晚是向她告别的。这里曾是两人相爱的起点。今晚也是劳燕分飞的起点。他知道今晚在这里向她告别后，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同她在这里相聚了。想到这儿，不禁黯然伤心。

    他躺在石鼓子上，看着身旁那几束稀疏的野花，在月影下轻轻摇曳，散发出缕缕的淡淡的清香。他的心很矛盾，希望她早点来，早点相见，又希望她晚点来，晚点相见。又一想她早晚来都一个样，早点相见晚点相见都是一回事。

    王胜认为同冬至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全是叫地主成份闹的，人生谁无青春，青春的蕴意应是与希望并存，与前途相连，而自己的青春却与痛苦并存，与前途无关，连“爱情”这个基本权利都受到成份论的威胁，他羡慕那些成份好的青年。他们可以自由恋爱，不受成份的束缚，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伴侣，不像他，现在的爱情之花还没结果，马上就要夭折了。

    他怅然若失，一阵一阵地心痛。

    “哎，王胜哥，起来。”冬至来了，悄悄地拍了一下王胜的肩膀，态度和语气依然那么热情。

    王胜一骨碌爬了起来，“哦，是你呀，冬至同志，请坐。”

    冬至并不坐，她依然站在那儿，听了“同志”两字觉得很别扭，不禁心里一阵的酸楚，“你叫我什么？”这才几天的工夫，她曾经爱过的王胜哥变得如此的陌生。

    “叫你同志，怎么，不对吗？”

    “你说呢？你以前叫我什么？”

    “啊，那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既然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是革命青年，我应该叫你同志。”

    “我不管这些，不准叫我同志，”冬至又生气又伤心，“我有名有姓，你还得叫我冬至，否则，咱俩今晚一切免谈。”

    “那好吧，”王胜表示了让步，也想缓和一下气氛，“冬至，找我有事吗？”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向我告别？”

    “这个……这个你比我清楚，我成份不好，我不想连累你。”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成份，你不要再提了，我早就倒背如流了。”

    “怎么，这还不够吗？你爹不是已经向王组长打保条了吗？你们家不就是因为我成份不好才决定让我们分手了吗？”

    “王胜哥，你听明白了，家里人怎么说我不管，我只管我自己，我这辈子嫁给你嫁定了。”

    “你这是何苦呢？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冬至，我们的事是一碗水看到底了，没有缘分了，结不成夫妻了，只剩下同志关系了，为了你的幸福，我们分手吧，你应该重新考虑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只能说明你太愚蠢了，”王胜说明了必须分手的理由，“婚姻是人生的大事，不但要考虑我们这辈的事，也要考虑下一代的事，因为婚后就要生孩子，生个女孩好说，长大了可以嫁个好成份的人家，能以此改变自己的政治命运，生个男孩咋办？按照现今的阶级成份规定，男孩成份要沿袭父辈的家庭出身来定。就是说，咱们的男孩子的子子孙孙、孙孙子子，永远是地主家庭出身，这个金科玉律的政策，正确与否我们无须质疑，我们只需要承认这个现实就行了。相信党也永远不会改变已经相沿成俗的阶级成份政策，所以我认为，你我之间存在着成份差别，是个不完整的结合，请你不要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