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闹事？她简直不相信这是弟的所作所为，她进里屋大哭了一阵，觉得天旋地转，真有不想再活的想法，但她答应过王胜，无论怎样，她再不做傻事了，她要娘陪着她一起到王胜家看看。

    娘俩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惨不忍睹——院子地上全是被砸碎的锅碗瓢盆的碎片残渣，洗净的芹菜和韭菜被零乱地扔在鸡窝盖上，切菜的菜板背面朝上铺在院子，乒乓球大小的肉丸子还未炸熟就被掀在了地上，那口盛油的铁锅被砸碎了锅底，豆油漏到火炭里，仍有未烬的余火在嗤嗤地冒烟，没有拔完毛的公鸡侧卧在正屋门口，那根被抖下的8号铁丝弯曲地横置在院子中间，不小心就绊着脚了。洞房里的家具和摆设也被砸的一塌糊涂，被捅碎的天棚纸啷当下来，天棚纸的下端能触到头。

    王胜娘躺在炕上，知道冬至娘来了，却闭上眼，一言不发。秀巧摇晃着娘，“娘，你怎么了？娘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看看亲家母气成这个样子，听听秀巧哭声这么凄惨，冬至娘禁不住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亲家母，我来看你了，对不起，都是我那畜生儿子造的孽啊，你可别想不开呀……”

    冬至也拉住婆婆的手，哭着说，“娘，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你的儿媳妇啊，娘你醒醒，我是冬至啊……”摇曳的灯光下，这时王胜娘面无表情，直眉瞪眼地瞅着天棚上那个黑洞洞的大窟窿（王胜娘房间的天棚也被冬强捅破了），直挺挺的身子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此时她在想什么，只看见那张清瘦蜡黄的脸上挂满了泪痕，刀刻般的皱纹里溢满了太多的哀怨——她本出身贫农，在她嫁给王胜爹的那年，本是中等经济家庭的王家，破天荒地做了一笔成功的买卖，王胜爹将赚来的大洋买了几十亩田，自己种不过来，就租给别人种，还没来得及收获，就赶上了打土豪斗地主分田地，王家因为地多，自然就被划成地主。当时娘家人曾劝她同地主丈夫离婚，因她已经怀上了王家血脉，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失去了亲爹，所以她只能认命了。

    其实，王胜娘虽然患有肺结核病，身子虚弱，神志却是清醒的。本来，儿子要结婚了，这是个大喜事，可是，叫冬强今儿这一砸，把喜事砸了，把她的心也砸了，砸出血了。她有意装着被气懵了，不想同冬至娘俩说话，始终闭口不言。冬至娘俩还真的以为她被气病了，冬至知道婆婆身体不好，担心会气出个三长两短，“娘，您哪儿不舒服？送您去医院吧。”

    王胜娘抑制住内心的伤痛，微微摇头表示不去，并用冷漠的眼光看着冬至娘俩，连连摆手示意要她娘俩快点离开……

    娘俩含泪退出，来到院子，见王胜还坐在猪圈墙上，两手抱住头，象塑在那儿。这突发性的打击，使他彻底绝望了，他不想见任何人，包括冬至娘俩。

    冬至娘安慰王胜，“孩子，你别难过，明天不能结婚不要紧，以后咱再选个日子结婚，反正你们登记了，是正大光明的夫妻了，现在你是我的女婿子，冬至是你的媳妇，冬强再怎么闹，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还有这件事，我养的儿子我有数，冬强今儿来砸家，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做的，以后我慢慢地会问他个明白，冬至娘拉着王胜的手，“孩子，回屋吧，别老坐在这儿了……”冬至娘知道王胜心里很苦，从心里可怜他，暗自流下了怜爱的泪水……

    王胜没有任何反应，木然地坐着一动不动，冬至心痛地上前抱住了王胜，“王胜哥，你别这样，站起来好吗？”

    王胜依然呆若木鸡。

    “王胜哥，看你这样，我心里好难过，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冬至急的哭了。

    王胜终于站起来了，两行泪水悄然而下，“冬至，你放心吧，我没事了，冬强今儿砸家砸的对，砸的好，是革命行动，”又对冬至娘说，“娘，你别难过，我一点不怪冬强，要怪就怪我命不好。”

    “孩子，听你这么说，我心里更难过了。”

    “是啊，王胜哥，你一定要想开了，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娘来看我们，也谢谢你冬至跑腿了，好，我真的没事了，冬至，你陪娘回去吧。”王胜含泪下了“逐客令”。

    冬至看着满目疮痍的小院，痛恨弟的胡作非为，可怜王胜遭此打击，她萌生了一个想法，既然明天不能结婚了，何不在今晚同王胜圆房——提前一天结婚。抱定这个想法后，就对娘说，“娘，你先回去吧，我等一会再走，我想再劝劝王胜哥……“

    娘同意了，娘知道，这儿才是冬至的家，冬至完全有理由留下来，应该留在这儿劝劝丈夫，安慰安慰婆婆，开导开导小姑子……

    娘先走了。冬至扑到王胜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呜呜的哭了。

    王胜没有推开冬至，冬至是自己的妻子，她没有过错，没有理由推开她，同她紧紧地相抱了。当冬至娘走到街门口回头一看，见两人已经抱在一起了，不禁为之动容，衷心希望小两口永不分离。

    “王胜哥，咱俩进屋看看娘吧。”

    王胜娘侧身躺着，灯光下，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她不想哭了，也哭不下泪了，她的泪腺已经干涸了，无法再让泪水赶走痛苦，只是闭着眼，闭着嘴，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说。

    “娘，您好些了吗？”冬至轻声轻语地问。

    王胜娘微微睁开眼，见是冬至，脸上掠过一丝的不悦，“你……你还没走吗？”

    “娘，我是这家的人了，我不走了。”

    “那怎么行，我可担不起你这个嫂子。”秀巧满脸的不高兴，将头转向了里面，“你可把俺家害苦了。”

    “秀巧，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这事不能怪你嫂子……”王胜说。

    “好了，我不怪秀巧妹了，你也别怪她了，”冬至拉着王胜的手，“来，进里屋（洞房），我有话和你说。”

    洞房里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冬至从地上拎起两只蜡烛（王胜特意从小卖部买的，原打算和冬至共享洞房花烛夜的幸福），因为烛台被红卫兵砸烂了。冬至先点了蜡烛，让蜡油滴到桌子上，蜡油粘住了蜡烛的底部，两支蜡烛挺住了，烛光照亮了洞房。

    “先别急，咱俩把屋子收拾一下吧。”

    “这些活等明天干吧，今晚什么也不干了。”

    “不，我一会儿就收拾完。”

    冬至找来笤帚和撮子，先将窗台上的玻璃渣子扫干净了，又将地上的壶、镜子、桶等零片碎块清扫出去了，一切收拾干净了，冬至拉上窗帘，放下了门帘，红着脸，郑重其事地说王胜，“我今晚不走了，咱俩圆房吧。”

    “这……恐怕不行吧，你弟那头怎么办？他说过，只要你进着家门了，他就扒房。”

    “你放心吧，有我当姐的在，他不敢。”王胜觉得冬至说得对，有冬至在场，他真的敢扒房吗？今儿如果有冬至在场，冬强敢那么嚣张吗？对，今晚就同冬至圆房，看他明天敢不敢来扒房，“冬至，我进里屋和娘说一声，让娘放心。”他指着炕上的那叠花被，“你先放被吧。”

    冬至将王胜那两床被放开了，铺一床，盖一床，放好了被子，他想起当初自己曾在晚上来找过王胜，想“先上车后买票”，结果王胜全家摄于爹的脾气和社会舆论的压力，不敢接受她。今晚不同，今晚的她是王胜名正言顺的妻子。同王胜圆房是合法合理的，想想自己马上就要把身子完整的交给王胜，心情禁不住一阵的激动。她不知道王胜同娘到底在谈了些什么，见王胜还没过来，她就先宽衣解带，拱进花被窝里等着王胜。

    “娘，为什么不能圆房？我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