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圣诞节那天，我坐在梁浩的书店里托着下吧听他讲他以前的那些故事。窗外，白雪轻轻飘飘地落在窗台上，梁浩的双眸仍旧水灵，但也仍无光彩，他淡笑着给我煮咖啡，娴熟的煮着咖啡，墨香和咖啡香萦绕在一起，形成一种很特别的香气。

    梁浩告诉我，他不是天生的眼盲，也曾经那么喜爱绘画，走遍这座城市所有美丽的地方，看过所有美丽的风景。只是在有一次山谷写生的时候，他失足跌入谷底，在医院躺了大半年，当他重新活泼的时候，双眸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梁浩给我倒了杯咖啡，香气萦绕，我想他一定没发现我面容上所轻轻落下的泪，所以他才会笑得那样好看，那样夺目，然后他说：“那件事距离现在，都已经三年了。”

    我轻轻拭去面容上那些多余的泪水，说：“你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吗？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夺去了你一生的光明。”梁浩笑了笑，他没有回答我，我也没有再问。我们就那样对视着，纵使我知道他根本就看不见我。

    我也挺乐意他看不到我，若他看到了我右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他一定会吓坏了。像他这样秀气，这样温和得如同冬日里的阳光一般的男子，看到我脸上那条触目惊心的刀疤，他一定会吓坏了的。我想着，下意识地拉过我右侧的流海，试图把它遮掩得更加隐蔽。

    梁浩的笑依旧荡漾在嘴边，墨香萦绕在我的鼻头，我沉默，抿着他煮的咖啡。外面的雪下得洋洋洒洒，梁浩微微蹙眉，他说：“今天是圣诞节了吧？我也没准备一棵圣诞树，恐怕过节过得没气氛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特别像小孩子，嘟着嘴，蹙着眉。

    我说：“没事的，我去前面路口买一棵回来不就得了。”说完后，我还未等梁浩开口便冲出了书店。出门后我把头往围巾里缩，雪花落在我的颈项上，凉飕飕的。我打了一个激灵，向路口那家精品屋跑去。

    然后我拖着那棵小松柏树回到那家书店。梁浩倚在玻璃门，他淡淡地笑，将手中的钱递给我，我微微蹙眉，将钱递回到他手里。不小心触碰到他温热的手，我竟很没出息地感到脸发烫。然后我故作镇静地说：“我们赶快来布置圣诞树吧。”

    我坐在人字梯上，梁浩扶住梯子，他蹙着眉头，声音有丝颤抖，说：“苏涯，你小心点。”我接过他递来的那颗金黄色的五角星，笑着把星星放在圣诞树的最上方，然后我的身体慢慢向后倒去，尖叫一声，我落在清冷的地面上，梁浩摸索着走上前来抱着我，我看见他美丽好看的眉蹙得好紧，他焦急地说：“你怎么掉下来了？伤到哪里了？苏涯，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怎么会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呢。”

    我淡笑着轻轻拭去他额头上微微渗出的冷汗，说：“你这个笨蛋。我又不是玻璃娃娃，这么点高度，还摔不坏我。”其实我还想说，像你这样焦急地拥着我，只要我多摔几次，我都愿意。当然，我可不能这样没脸没皮地说出这样的话。我想梁浩一定接受不了。

    我和梁浩并肩坐在那棵圣诞树前，我插上电，那些五彩缤纷的彩灯闪烁着，仿若夏夜里的星光，如此耀眼，如此斑斓。然后我说：“梁浩，要是你可以看见，该有多好。”说完这句话后，我后悔地捂住嘴巴，轻声说：“对不起，梁浩。”

    他笑，神情淡然，说：“我要是可以看见，只想看看你，看看这个陪了我这么久的女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脸上又兀地发烫起来。然后我沉默，唇角微微荡漾着微笑。外面飘着小雪，白茫一片。

    这是我们第一个度过的圣诞节，梁浩，你相信吗？我竟那样不自量力地爱上了你，爱上了你这样一个仿若天神般美好的男子。我想，当你知道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吧。当你看到我后，会不会感到不可思议，感到因为那道伤疤，我丑得出奇。

    （2）

    从梁浩那里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晚。晕黄的路灯下，来往的行人匆匆。路过教堂的时候，我停下脚步，看着里面的教徒虔诚，牧师布道，看着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接过牛奶和蛋糕，从我身旁匆匆掠过。我的心一沉，看着她站在教堂门口冲我淡淡地笑着，雪白色的风衣，八角形的雪花落在她的肩上，头上，她的头发长了好多，只是笑容更加沧桑了。

    我跑上前，拥着她，抑制不住的泪水轻轻吻过我的脸，我哽咽着，我说：“方乐，我好想你。”她抱着我，淡淡地笑着，用手指了指掉在地上那顶帽子，我捡起来，帮她戴好，然后我微微蹙眉，说：“方乐，你好残忍，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而且一消失就是好几个月。”

    “对不起苏涯，我只是不想影响你和顾扬，所以就回去了。”方乐淡淡地笑着，她看着我，眉宇间多了丝哀伤，她说：“苏涯，我听说你和顾扬还是没在一起？还是因为我吗？其实，你该和顾扬在一起，他是个很好的男孩。”

    我别过脸，看着走廊外下得飘洒的雪，说：“不是因为你，方乐。我和顾扬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就算没有你，我还是不会选择和顾扬在一起。因为我爱上了别的男孩，所以我的心，容不下顾扬。”

    方乐微怔，她拉住我的手，说：“苏涯，过几天我就要到美国去了。你和顾扬在一起吧，我知道你现在是在说赌气话。我只是想找一个人照顾顾扬，不让他伤心就行。苏涯，拜托你了。”

    方乐说完这句话后，我感到自己的心竟是那样沉重。然后我轻轻地点点头，她笑，将我轻轻拥进怀里，说：“苏涯，谢谢你。有你在顾扬身边，我就放心了。”方乐想到的都是顾扬，就算她现在要远离这片土地，她还不忘替顾扬找到一个可以照顾他的女孩。

    只是方乐没想到，我也有深爱的男孩，他叫梁浩。

    她回来了，在这个圣诞节里，在这座威严肃穆的教堂前，我看到了她，白色的风衣，乌黑的长发裹着她削尖白皙的面容，淡然而又略带沧桑的微笑以及她肩上那几朵雪花，带回了一个令我感到窒息的包袱。

    顾扬，顾扬。这个名字在方乐的心底发了芽，也在我的心底根深蒂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