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每一天的夜各有不同。
这夜。
对于虞颜、茨娘、对生情、对亲情……,似是注定了要碎心、会变故!
走过来?
跑回来?
忘了。
全然忘了,自己是怎么从荒山坟地中辗转到家的。
灯火昏沉,房间的一面墙上,虞颜神情恍惚的孤站在那里,两行清泪连绵流淌。
不消多说,今夜,虞颜很惨很惨。
“娘,求你了。”
虞颜顿了顿,慢慢的收拾起心中的绝望,再度看着他娘怒气滔滔的脸——惘然哀嚎。
另一侧,茨娘怒眼相看,急忙跺出几步,如鹰扑地似地一掌又掴了出去,随之,冷哼一声道,“你再敢说……。”
今夜,在茨娘的心里,虞颜变了,他变得从未想象过的固执,从未见到过的倔强,似乎间,他整个人已然‘中邪’了一般。
救死人?
埋死人?
这可是年仅六岁一点的孩子该想该做的事情?
脸面苍白浮肿的完全变了样,口齿内的几颗乳牙更是松弛欲掉。
泪再流,心滴血!
伤痕,难以言表的伤痕深重如山。
这一刻,虞颜彻彻底底的心如死灰,她慈爱的娘丝毫不相信他,容下不他再说任何话。
一幕一幕,一切一切。
陡然间,家的感觉不再有,亲得感觉在溜走……。
由此可以预见,一股‘互不相容’的力量正扭转着虞颜的生命足迹。
紧张欲裂的对峙仍在持续。
一母一儿一时之间竟然再无任何言语,虞颜哽咽垂泪着,他冷然的看着干嘎嘎的地面,茨娘则怒火旺盛的挺立在虞颜面前,她极力的压住了火气,她很想看看自己怀胎十月,养育六年的孩子接下来还会有怎样的举止反应。
就在这时,关着的门忽而由外向内被一张手推开了,随之进来一个满脸沧桑且又凝重的老人——雷大爷,沿着门缝透出的一点光看去,老人的背后还零零散散站立着另外几个年长的大人,他们和雷大爷一样,都是被一阵儿人世凄苦的风波给吸引来的,碍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只好站在门外注意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娃儿他娘,你也别太动怒,毕竟孩子还小,你先到床上做做,我和孩子说几句。”
雷大爷走进来终于忍不住沉声一句。
茨娘见来者是年逾古稀的雷大爷,当即愁脸一舒,强展一番笑意给雷大爷让座,长叹道,“唉,也不知怎么了,这孩子真让人心忧。”
雷大爷不慌不忙坐下,倒也并没急着说什么,扫看一眼屋内,适才发现小屋内的大方桌子上还放着一碗白晃晃散着清淡香味的大米饭和两碟小菜,再瞧看一下头也不抬的虞颜,干枯的声音中似乎也有了笑意,道,“娃,还呜咽啥呢,瞎玩了一天肚子也早饿了吧,来,到雷大爷这儿来,啥事儿好说,先把这白米饭吃了喔。”
听雷大爷一番言语,虞颜顿时间哽咽的声调儿小了很多,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一直渴望着一个可以相信他、听他说话的人,雷大爷的出现,无疑让他铁冷了的心稍稍的温暖了一些。
半晌,片刻。
虞颜一声不发,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站近了雷大爷一点。
“娃,别难过,吃了饭好好说。”
虞颜没有答话,他只是将头稍稍的抬起,一双泪湿纵横的眼睛止不住的望着慈和依旧的雷大爷。
见虞颜瞧看着自己,雷大爷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缓缓的伸出枯掌朝那淤青的小脸上抚了抚,顺势又将虞颜拉坐在自己一旁,道,”多硬朗的孩子,乖,吃完了饭慢慢说。“
隔了良久,小屋内凄凉死沉的气息缓和了许多,米粒固然香淡可口,然而,此际并非虞颜狂吃猛喝的时候,他有话要说,只要有人可以真真实实的听他一回,只要有人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纵使七天八夜不吃不喝又如何!
“雷大爷,今儿墓场里真的多了个死人。”
简单直接的一句话令雷大爷蓦然惊秫,事实上,关于虞颜‘见鬼’的事情他也从邻家小孩子嘴里听到了一些,他和绝大多数大人一样,当然不会轻易的相信,今夜再度一听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尤其是受过责打的虞颜眼中坚定不移的目光,雷大爷隐隐间只觉得事情有点儿不简单起来,遂而细看着虞颜缓缓而问。
“娃儿,你可是亲眼看到?”
不假思索,虞颜认真的点点头。
“娃儿,你从前见过那个人么?”
“没有。”
“哦,那他长得像村里哪个人不?”
虞颜一愣,并未停滞太久,摇摇头,认真的回答,道,“他一会儿称自己是‘老夫’,一会儿又称自己是‘老道’……说什么暂别今世……又说什么和‘天’一战……。”
话音未落,茨娘忽而从床头站了起来厉声一句,怒气纵横中再次给虞颜一巴掌,这个巴掌相当响亮,直打得虞颜两眼冒金花。
“你还胡说。”
是胡说么?
细瞧虞颜说话的模样,他的语气平和利落,语调更是尽然有序,言语中所描述的事情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岁小孩就可以凭空捏造出来的。
这个时候,雷大爷双目一紧,他朝茨娘犀利的一看,轻压了一口气,道,“孩子他娘,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不要动怒!”
一语双关,怒火燃烧的茨娘真恨不得打烂虞颜的嘴巴,真是想不到,责打怒诉过后的虞颜居然没有半点悔改之心,仍是说的“堂堂有词!”
另一侧,雷大爷眼眸中突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将目光紧紧的锁定在了虞颜凄楚可怜的身上,仍是想要深根究底的问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一个似是‘人心所想’的声音。
“依我看呐,你家的娃儿十之八九怕是中了阴邪了。”
语声方歇,又从门外进来一个人。
从适才那句话听来,来人似乎对整个事情把脉的相当准确,随声而望,但见来者是一个灰黄长袍、头戴方帽的男子。
气岔全身!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阴邪’?
虞颜闻言,冷冷的将目光投向来到自家中的陌生人。
以前不知道,后知吓一跳,就在昨天夜里,也就在他娘的一番‘训责’知道了什么事阴邪。
传说中,阴邪来自黄泉地府,就是所谓的阴气,邪气,凡是中了阴邪之气的人大多都会不同程度的暴毙身亡,有的则会‘引鬼附身’,也因此,中了阴邪之气的人也才会有相当高的几率‘见过鬼’,‘说鬼话’!
由此不难推测,虞颜似乎就是中了阴邪之气的人,可见,这个世上还是有人相信有鬼存在的,人们避鬼不谈的原因就是太害怕鬼!有多少活人就有多少死鬼,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世界也便是活人和死鬼的世界。
随之,来人自我介绍道,“本人海生,天机宫第三代俗家弟子。”
话音刚落,茨娘瞬间脸色苍白的如若蜡纸,脊背里更是凉飕飕的冒出一股难以抗拒的寒意。
接着,海生故作无人似的在小屋内走了几圈,而后他停了下来,停在了只到他膝腿高度的虞颜面前,眼内精光一闪,凛然一声,道,“阴魂乱逆,有违天道。”
八字一出,但见海生单手一挥,急如雷行电闪,蓦然间他的手中便多出一样东西——灿黄的佛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