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一个男子款款而来，白色的衣，墨黑的发，长身玉立，眉眼含笑，姿态蹁跹而来，似从一幅泼墨的山水画中走出。他手握一柄上好白玉骨扇，随着他的步子在搭在左手腕上，开开合合，不疾不徐。

    九九听到熟悉的白玉骨扇子开合声，知道是师兄古墨，遂跳下秋千，转身看着他，微微一笑，叫道：“师兄。”

    清清淡淡的声音和笑容，不显疏远，也不显亲近。八年来，古墨早已习惯她这般态度，也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自八年前与师父在坟墓里将她刨出来，接到暝山后，她便这般与人不远也不近。只是自觉沉默的久了，会突然顽皮捣弄捉弄古墨一番，弄得古墨哭笑不得，惹得师父拈须欢笑，但是，第二日便又变成个冰雪人，清清淡淡，却礼数周全。

    她初来暝山，本是一同住在山上的屋子，可是，每日她做完师父给的功课后，便偷偷跑到这里来，站在这颗银杏树下，瞭望山下的都城。因为这里是看山下都城的最佳地点。后来，师父见这儿空旷了一块地，便索性在这儿盖了两间屋子。从那后，她便一人住到这半山腰的屋中，每日清晨上山跟随师父修习，夜黑又下山来。

    古墨知道，她所望的都城是她前生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前世已恍若梦，但是，她所爱、所恨的人都在那里。在那里，她是公孙国的九公主——公孙鄞娘，在这里，她只是师父心爱的徒儿、他的小师妹——九九。

    古墨展开白玉骨扇，摇着悠闲走到崖边，微笑着看向她所看的凡尘俗世。

    九九默默地看着他，他一身白衣翩翩，温润如玉，学识广博，身怀绝世武艺，似天外飞仙而来。却是为了陪她在此同看那一片繁荣俗世。

    第一次看见他，是九九重生后来到暝山，清醒后睁开眼时，那年，九九八岁，他十二岁。

    那是个清晨，和煦的阳光从窗外射入，照在他身上，他周身顿时泛起一圈淡淡荧光，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

    他见她醒来，温和地说：“你醒了？”。

    九九轻轻点头，扫视一周后，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轻轻地说：“你没有死。这里是暝山。师父救了你，并收了你为徒，以后，你就叫“九九”。我是你的师兄，古墨，古人的古，墨黑的墨。”

    九九看了他半响，问他：“是因为你穿着墨黑色的衣裳，所以叫‘墨’吗？”

    从那以后，九九再没没见过古墨穿过那件墨黑色的衣服，甚至不再穿太深颜色的衣服了。鄞娘不知道是否是当初自己无心的一句询问让他做了那样的决定，只知道，从那以后，师兄就白衣翩翩了。

    八年来，师父六指道人和师兄古墨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无以为报，只有认认真真地将师父给她的每一份功课做到尽善尽美，读书、练剑、学医。。。她从未让师父对她失望过。

    她知道父皇许诺了师父此生不再见她，所以，她虽然极想父皇，想六哥哥，想秋莲夏雨姐姐，可她也不去皇宫，让父皇为难了。

    师父，年纪过百，外号“六指道人”，乃因他右手有六根指头。自六十年前师父妻子谷九死后，便隐居在公孙国的暝山，此生除了九九，只收了徒弟古墨一人，因为古墨同样右手也有六根手指头。

    师父年轻时练得一身好剑术，凭着独创的“幻指剑术”傲视江湖，自今江湖中无一人可出其右。“幻指剑术”重在招式虚虚实实，灵动飘逸，无时胜有，变幻莫测，可杀人于无形，乃绝世剑术。百年来，江湖中会“幻指剑术”的人，唯有师父和古墨师兄。

    九九一度认为只有手有六指的人才能练成“幻指剑术”，便为自己只有五指，练不成它而有辱师门，遗憾了好一阵子。后来，古墨见她遗憾万分，便对“幻指剑术”的招式加以适当改变，变成适合五指修炼的招式再私下教给她。师父知道后并未责怪古墨，反而大加赞赏了他，也准了鄞娘练习，并为这套五指的的剑术取名为“落指剑术”。九九大喜，在古墨的指导下，专心练起来。

    “落指”因是在“幻指”基础上对招式作了改变，自然没有了“幻指”的精髓，威力便大打折扣，仅有“幻指”威力的三分之一。即使如此，九九也十二分的开心，毕竟，天底下，自己是第三个会的。虽然，只是山寨版。

    九九见古墨半天不说来意，只好亲自问：“师兄，你一早便来找我，有何要紧事？”想了想又问：“可是师父要出关了？”。师父一年前闭关，算算日子，出关也就这些日子了。

    古墨未回答她，默了半响，看着山下繁荣的都城，突然问道：“九九，你其实一直想着那里，一直关心着那里，对不对？”，说完回身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九九看了他一瞬，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落叶，许久，才轻轻地说：“师父总说，如今的我，是重生，可是，我并没有喝过孟婆汤，如何能算呢？既然不算，一些记忆总是在心里，是忘不掉的。”

    古墨静静看着她，深思着什么，对她的答案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他懂得她。因为他和她有着相似的身世，有国归不得，有家回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