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屏退了八名虎贲卫士,领着小孩子进了屋,屋子角落还瑟缩地跪着个被折断了手腕的老嬷嬷,散乱了一头白发,不住地抹泪,只是不敢发出声音来。
男人不理会她,只挨着小孩坐下,握着他的一双手,注视着小孩子道:“你还记得自己姓甚名甚?又是谁吗?”
小孩子回看他:“朕乃当今明凌天子李禹城。”
“天子是职还是责?”男人又道。
“天子职在匡扶万民,责在天下安泰。”李禹城认真地道,“是以天子之躯,重于泰山。”
“那我是何人?”男人继续问。
“摄政王李羿秋,朕同母异父的亲兄长,朕之臣子,师长。”
“为兄摄政,教导陛下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李羿秋问。
“信——以信服人,以信治天下。”李禹城答。
“陛下做到了么?”李羿秋冷冷道。
小皇帝嘴唇微微颤抖。
“陛下可听过容太傅说过烽火戏诸侯的故事?陛下以为那昏君亡国是为何?”
“沉迷女色……”
“红颜果真是亡国祸水?”李羿秋的语调更冷。
“不,是他对臣子失信,国君失了诚信,也就无了威信,是以亡国。”李禹城咬了牙道。
“陛下对臣子们守信了么?陛下对兄长守信了么?陛下对天下人守信了么?”李羿秋反问道。
“朕知错了……”李禹城低下了头。
“陛下从不会错,错的是我李羿秋未长大的小弟,一个十二岁的毛孩子。”
“大哥,我……”李禹城几乎哭出声来。
“小弟,你错在哪里?”李羿秋淡淡地道。
“我不该偷偷溜出宫去瑞雪城看父皇。”他的声音低低的。
“儿子想念父亲,何过之有?”李羿秋轻笑。
“错在我为了能顺利偷出宫外,就必须让守夜的‘紫宸二卫’担当失职的罪名……”李禹城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做错事情的人,有脸哭吗?”李羿秋喝道。
小皇帝当即便把眼泪往肚里吞下。
“你是如何陷害‘二卫’的?”李羿秋继续追问。
“这……”李禹城的目光有些儿游离,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李羿秋伸出手来,轻抚着他的脸,然后挑起了因逃避而垂下的脸,直直看进他眼中,似是一下子洞察了他的内心的隐秘。
“小弟,你身为天子,却颠倒黑白,陷害自己的臣子,现今事情败露,却想着包庇那给你出主意的恶人,此为无德无行;你偷出皇宫是为看望父皇,却遭人暗算险些送命,失信于臣子兄长,此为不孝不信。无德无行,不孝不信,都是大罪过。”李羿秋的目光越发严厉,“如今连坦诚自己罪过的勇气都失却了么!”
怒斥出最后一句话之际,李禹城只听到一声钝响,李羿秋手边的桌案竟陷地一分,桌上玉杯应声而碎。
“我……将小匕首刺入御书房的朱柱上,陷害二卫失职……”李禹城面已全白。
李羿秋暂息雷霆,目光变得缓和起来,伸了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弟弟的头,笑道:“敢作敢当,这才是男子汉的担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李羿秋的话音还未落,这时只听身后起了一阵风,原先跪在一旁瑟瑟抖着的白发宫女竟如同换了一个人,袭向他的身后,李禹城见状,惊叫出声:“王姑姑!不要!”
李羿秋广袖头也未回,只广袖轻翻,便只听一阵金石碎裂的声响,白发宫女直直地飞出了院子,撞在正对院门的院墙上。
李禹城见此巨变,不由失色,一时间不知所措,直到白发宫女王姑姑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才忙奔过去,却一下子被李羿秋拉住了。
“那匕首是她给你的,那计策也是她教你的,她陷你于无德无能不孝不信的境地,为何还要庇护她?”
小皇帝低下头,一语不发。
“按照明凌律法,此女该是何罪?”李羿秋凌然道。
小皇帝抬起头来,一滴大大的泪从眼角流出来:“罪当凌迟。”
那白发宫女听罢,勉力撑起身子,抬起头来看向李羿秋:“李羿秋,你早知我的身份,却还给我机会接近城儿,等的就是这一刻?”
“王姑姑,侄儿还记得当年你贵为持国夫人时之芳仪。”李羿秋嘴角微微上扬,“当年母后曾教小妹须向王姑姑学女德,所以纵是你们六姓叛我明凌,侄儿仍不忍对姑姑你……”
“呸!事到如今,要杀便杀,要剮便剮!只是恨未能替我夫君报仇……”王姑姑打断了他的话,忽然举掌便要向自己天灵盖去。
李羿秋指尖青光一崭,王姑姑的手只到了半空便软软垂下来,李禹城只见她的手腕喷出了一蓬血,手筋已然被挑断,凶器便是一块玉杯的碎片。
“大哥……”
“陛下,臣不会让王姑姑自尽的。”李羿秋淡淡地道。
李禹城点了点头:“她毕竟……”
“来人,将此女拿下。”李羿秋下令,旁边虎贲卫士立刻将王姑姑拖起,并往她嘴中塞上了破布。
“待送回京都,遵陛下口谕,推出西门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