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扇子安顿京哥儿睡下，便见方青衫在屋顶上，手上把玩着方才他给的那把小匕首，他心下一动，一下子也上了房。
方青衫拍了拍身旁，他便自然地挨了过去。
“看出什么端倪了么？”方青衫将小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
任扇子接过小匕首，摸了一下，然后颇有些惊诧：“不是同一把？你竟能这么快伪造出一把一模一样的？”
方青衫笑笑：“扇子你太抬举我了，这是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小匕首。”说着他从袖中摸出另一把，放到他手上。
任扇子仔细看了一阵，才道：“应是出自你师父的手笔，看来像是一样，然后手柄的纹路有细微的差别。”
“这样的匕首，我师父总共打造过六把，而且……”说着，方青衫神色一凝，“这也是他传世的最后一批作品，正是十年前，造出这批匕首之后，我师父便失去了踪迹。”
任扇子看了他一眼：“我听说这些年你一直在找他。”
方青衫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当年师父打造出这六柄匕首，除却自留的一把，分别交给了五位前辈，然后那五位前辈也在同年失去了踪迹，据他们弟子所言，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便是在明安。”说到这儿，他别有意味地看了任扇子一眼：“扇子，十年前的明安，你可有想法？”
任扇子迟疑了一下，才道：“皇城大火，几乎烧掉了半个明安城，还有就是……如今小皇帝的生母，也是明凌开朝立国以来的第一个女皇明华女帝也葬身火海。”说到这儿，他忽然止住了，然后转脸看向方青衫：“难道说那五位前辈……”
方青衫点了点头：“他们五个加上我师父，正是‘六姓宗主’，所谓‘六姓’，你应不陌生，皆是前朝的王侯之后，也是我明凌开国功臣中的豪门大族。”
“所以这六把匕首的主人分别是你师父名剑山庄前庄主方子山，前乐门青君，慕家祠慕太师，衡王府的老衡王，巴蜀容家容靖，还有……”任扇子忽然止住了，然后慢慢吐出那个令他不快的名字，“新丰书院大掌院王汝朝。”
“所以，除却我师父这柄匕首，其他五人都有可能是掳走秋娘和月姐儿的凶徒，只是，无论是哪一姓，虽说明安皇城大火后遭摄政王李羿秋排挤，气数已大不如前，但你要对付，恐怕皆不易，你是书院出身，个中厉害应比我更清楚。”方青衫叹道。
任扇子沉默了一下，看了看天上，乌云蔽月，真不是好兆头。
“扇子，小匕首的来路，兄弟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些了，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任扇子笑了笑：“‘六姓’之人再难对付，也比对上当今摄政王李羿秋好不知道多少倍吧？你未曾有家，怕是不懂那种就是为了妻女，就是刀山火海也要过的劲头。”
方青衫白了他一眼：“我是真不明白那种为了别人家的妻别人家的女搭上自己小命的鸿鹄之志。”
“青衫，你可曾真心爱过一个人？”任扇子忽然很认真地看着他。
方青衫先是一愣，然后脑海里闪过一个影子，忽然就觉得被他看得不自然起来，他避过任扇子的眼道：“爱过如何，未爱过又如何，又不是什么小儿女家，怎么就说这个……”
“如果真心爱一个人，那就会想和那个人睡觉，过日子，生养，然后白头偕老，不离不弃。”任扇子又道。
方青衫听他自顾自地越说越不着边际，忍不住打断他：“你今个怎么那么不寻常？难不成是秋娘被掳走这几天你就失心疯了？你真的就爱她爱到这样的地步？”
“青衫，可是有件事情我很早之前就想明白了，我并不真心爱秋娘。”他忽然把目光放到很远的天上。
青衫一下子有点儿懵：“啊？”
“我和她的关系，就是只要她想，要我和她睡我就和她睡，要我和她生养我就和她生养，要我和她白头偕老我就和她白头偕老，而且……我是真心实意地乐意。”任扇子道，然后转过脸来看着方青衫，面上波澜不惊，“所以赴汤蹈火也不在话下了——我这样说你懂？”
方青衫怔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道：“你爹娘是不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把你卖给她了？”
任扇子笑了，笑如春风。
“你不懂。”
方青衫沉默了一下，然后便道：“听你口气，还真的曾真心爱过什么人吧。”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任扇子的声音听来有些儿茫然，“那么久了，可是该忘的不该忘的都没有忘。”
“现在人呢？”
“死了……”任扇子道，面上却没用一丝丝的悲恸之情，“被我亲手……杀了。”
方青衫身体一震，看向任扇子的双眼，那里面只有空洞，被抽出了所有爱恨情仇以后的空洞，看着这么一双眼，他忽然觉得心中好似给人打了一拳，沉闷压抑得紧。
“青衫，这件事情沉在我心里很久，这么多年来，才总算说出了口，很多事情，当初想了就去做了，最后往往追悔莫及，心就像被人挖空了，没日没夜地都听到风往里吹的声音，像是鬼哭——有些事情，不能任由你想着怎样它就是怎样的。”
方青衫沉沉地低下了脑袋，他似乎明白他要和自己说什么了。
“你现在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么。”任扇子说着这话，手就这样搭上了他的肩膀。
方青衫听着这话，眼光不由移到手上那柄小匕首上，然后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