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尘渊心想继位大事，本应由天子腹择而决，或召聚群臣共同商榷而定，此时冷不丁向自己问起，不禁有些茫然无绪，稍作犹豫，诚然道：“臣未曾想过此事，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天阳赤赫低首道：“拔山武功不弱，做事雷厉风行，在百官中也颇有威望，但他性情急躁，擅弄职权，极工心计，心无天下百姓，只怕不是为君良才。”他说到这里，脸色暗沉，压低声音道：“这段时日朕常见他行为古怪，似有什么事情瞒着朕，不知他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他年事虽高，头脑却精明如昔，这番话正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天阳拔山的劣根。他之所以未罢黜天阳智聪的太子之位，转晋天阳拔山，便是因了天阳拔山的这些劣处。须知为君要义，不在手掌天下，叱咤群臣，坐拥无数金银美女，而是心系百姓，为民生大计，主宰国家前途命运。天阳拔山不明此理，因此他至今仍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晁王”，徒然身继皇族龙脉，却并无专属封地与实权。

    易尘渊心间一震，急道：“原来圣上也有所觉察。”天阳赤赫眸光一闪，问道：“怎么，莫非你知道些什么？”易尘渊道：“不，微臣不知，微臣只是见晁王殿下近来频繁出入皇宫，且与统管后宫的福公公以及几个文武大臣交往甚密，而且他与一些不知身份来历的神秘人物颇有往来，至于他有何图谋，臣无权干预，不敢详查，因此就不得而知了。”

    天阳赤赫点头道：“哦，原来如此，那自明日起，你便奉朕旨意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势必要查清楚他的意图。哼！不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凡是大逆不道之事，朕绝不会轻饶于他。”顿了顿，又叹道：“唉……拔山这孩子，自幼丧母，由慈延宫的吴嬷嬷一手养大，朕忙于朝政，极少与他沟通，教导于他，他心中想些什么，朕也时常捉摸不透。其实，朕与他虽为父子，却徒有君臣之情，哼哼，这储君之位，朕也从没考虑过他。”

    易尘渊吃惊道：“可是……圣上，他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皇位若不传于他，难道要……？”说到这里，便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天阳赤赫眼望易尘渊，凝思片刻，忽道：“朕曾想过召太子回朝，不过他与拔山素来不睦，暗地里时常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若扶拔山继承大统，智聪的性命定然不保，若召智聪回朝，承朕帝位，一来他乃负罪之身，戴罪登基，恐怕群臣不服，遭惹非议，二来他离宫十年，在朝中丧失了不少根基和威信，势单力薄，这龙椅他也未必能坐得稳固。”说着沉叹一声，面上染满忧愁之色。

    易尘渊默然颔首，赞叹道：“圣上深谋远虑，明见万里，微臣自愧弗如，钦佩之至。”

    天阳赤赫轻拂三尺素须，目光渐渐涣散，脑海中浮现出一段段前尘往事，隔了片刻，喟然道：“朕此生娶纳妻妾共五人，生育子女宫七人。朕自幼便有一桩娃娃亲，那女孩名叫紫茹，她与朕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唉，只可惜她在十四岁那年就给恶人一掌打死了……后来，朕有缘结识了当年名震江湖的“豹子侠”南宫斑的爱女南宫玉，历经几番波折之后，朕终于与之结发成婚，婚后玉儿还为朕诞下一对可爱的孪生女儿，碧露和碧珠。可是在碧露和碧珠三岁那年，不知是何缘由，玉儿竟突然带着两个女儿离朕而去，朕惶急之下，派人多方寻找，数年来却是毫无音讯。”说到这里，悲从心生，已是老泪盈眶。

    他抑住眼泪，幽幽一叹，接道：“后来朕继承了盛世会总舵主之位，又娶了一位貌美心贤的妻子，她就是“蝶梦庄”庄主庄梦蝶的独生爱女“百丈飞花”钟可莹，她前后五年给朕生下了三个儿子，老大天阳靖邦，老二天阳宗韬，老三天阳青锋。朕这三个儿子各个天资过人，文武双全，能征善战，可谓是难得的少年英雄，但惜天妒英才，这三兄弟都在“鬼狼岗之战”中以身殉国了。唉——想他们华年早逝，魂断沙场，真是可悲可叹啊。更加令朕心痛的是，可莹难忍这般连丧三子之痛，也在悲戚之中颓然病逝。”

    言顿于此，天阳赤赫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伤痛，两行寒泪涔涔而下。他喉头一滚，定了定神，又道：“可莹病逝三年之后，朕迫于当时盛世会的形式，违心娶了天子教教主穆天公的表妹华黛。那华黛虽有国色天香之色，却是身染怪疾，病体泱泱，一副朝不保夕的憔悴模样，朕瞧她一眼，这心里便是一颤，老大的不是滋味。她终日郁郁寡欢，对朕的态度也十分淡漠。朕遍请名医为她诊治，谁想她这病太过怪异，千古罕见，数十位当世名医皆束手无策。她痼疾难愈，不能为朕生子续脉，朕无奈之下，便渐渐冷落、疏远了她。”

    易尘渊听到这里，不禁“啊”的一声，立时满脸的惊诧。

    天阳赤赫恍若未闻，继续道：“有一日，朕为了救一位朋友的性命，单枪匹马独闯千芳谷，欲觅采一味稀世药草，岂料竟阴差阳错地邂逅了千芳谷的大谷主灵绮。呵呵，朕当时已年逾半百，于男女情爱之事本已觉得寡淡无味，然而当朕第一眼看到她时，竟忍不住情思大动，可谓是一见倾心。咳，我与灵绮情投意合，两厢情愿，朕便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华黛的感受和会中元老的劝阻，毅然决然地将灵绮纳为妾室。”

    他一面说着，嘴角不经意地荡起一丝笑意，似对当年我行我素的孤行妄止微感傲然，接着道：“后来，灵绮为朕诞下一子，便是天阳智聪了。不过……说来也怪，便在智聪五岁那年，华黛的怪病居然奇迹般地痊愈了，她身体逐日康健，容貌也更加秀美艳丽，对朕的态度也转得恭敬温顺起来，就似换了个人一般。华黛病愈，朕自是极为欢喜，然而朕当时心中已有了灵绮，实不愿再与她重归于好。她百般恳求，只乞与我同床共枕一个晚上，朕见她言辞凄切，心中难忍，便念在夫妻情分上，答应了她的请求。岂料想，仅这一夜，她便有了身孕，而且怀胎十二个月，终才生下一子，取名天阳拔山。拔山两岁那年，朕登基做了皇帝，并封华黛为皇后，灵绮为灵妃，天阳智聪为太子，天阳拔山为晁王。正当一切安然之际，不料华黛竟突然暴毙于卧榻之上，一夜之间，离奇猝死，谁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朕每每回思此事，总觉华黛至始至终就如一个谜团，很多事情都让人感觉匪夷所思。”顿了顿，感叹道：“唉，总之，时至今日，朕的妻妾均已魂归冥冥，前后七个儿女，也是阵亡的阵亡、病故的病故、失踪的失踪，现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两个儿子，若他们再因帝位之争手足相残，却叫朕情何以堪？”

    易尘渊静听皇上述说一生姻缘，心下感慨万千，不想他一统乱世、君临天下的威武雄风背后竟还隐藏着这许多情感上的悲欢和纠葛。

    天阳赤赫沉吟片刻，向易尘渊问道：“易爱卿，你说，这继位之事，教朕如何是好啊？”

    易尘渊回过神来，卑躬道：“圣上，这继位之事，事关重大，干系国家前途命运，微臣……微臣只不过是草莽出身的一介武夫，何敢妄断这等天大的国事，还望圣上召聚文武群臣，共同商榷而定。”

    天阳赤赫怫然不悦，肃起脸来，说道：“哼，你这叫什么话，怎可如此妄自菲薄。你是江湖出身，难道朕便不是么？”

    易尘渊急忙垂首道：“微臣失言，还乞圣上恕罪。”天阳赤赫意味深长地道：“这皇宫之中，官吏奴婢不计其数，可是唯有你易大侠称得上是朕的知己。自朕见你第一眼起，朕就对你很是喜欢，因此才将你挽留身边，陪着朕一同治理天下。这十年来，你与朕朝夕相伴，情谊匪浅，可说是朕推心置腹的忘年挚友，更是朕不可或缺的膀臂。你侠肝义胆，忠君爱国，恪尽职守，多年来为朕出谋划策，屡建奇功，朕对你更是从倚重几可变作依赖，否则，你岂能在短短十年之内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