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尘渊徐徐起身，蹑足迈近五步，忐忑问道：“圣上，这么早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天阳赤赫挥手屏退左右垂拱侍立的太监，掩上房门，这才向易尘渊道：“哼，真是胆大包天，罪不容诛！”易尘渊猛吃一惊，俯身拱手道：“圣上息怒，不知微臣犯了什么错，令圣上这般恼怒？”

    天阳赤赫恨恨地道：“朕不是说你，爱卿你别误会，朕是骂昨夜盗走‘冰魄夔胆’和‘千年冰蚕’的贼人。这两样宝贝都是天下至阴至寒的奇药，若能善用，可治愈怪症奇毒，有延年益寿之功效，恶用则可修炼阴邪寒功，损人阳魄。这两味奇药本是朕九十大寿时蛮阳王进献于朕的，朕甚惜之，藏而不用，一直封锁在宝藏宫玄寒阁的寒冰宝箱中，如今却叫贼人盗了去，真真可恨之极，尘渊，你可知……此事是何人所为啊？”

    其时，易尘渊兼任皇上御前侍卫——“龙皇卫”大首领与“皇城大都督”之职，既须伴君护驾，又需安帝宫、守皇城、卫京州，皇宫出事，其咎难辞。此刻陡闻宝藏宫圣药被盗的噩耗，恍若天降一道霹雳直击天灵，惊、慌、惧、愧……百感齐迸。他微微一怔，镇定心神，疑惑道：“奇哉，怪哉，不想普天之下还有这等亡命之徒，竟敢在宝藏宫行窃。此事……实乃微臣失职之罪，罪不可恕，肯请圣上责罚。”他入宫十年，任职期间，皇宫中虽多发窃案，但多发于王公大臣的宅邸，所失者，不过是些金银钱财。宝藏宫乃皇宫藏宝重地，守备极其森严，自建宫伊始，至今尚未丢过一珍一宝，岂料此番首次遭窃，便同失两件奇珍，岂不令人惊愕？

    天阳赤赫面聚阴霾，怒道：“哼，此事非卿之过，朕不怪你，只是恨这窃徒太过嚣张，竟然偷到宝藏宫里去了，这般肆无忌惮，无法无天，还把朕放在眼里吗，当真狂妄之极，罪不可赦！”言语之时声色俱厉，拍案而怒。

    易尘渊宁定心神，揣测道：“圣上，以臣愚见，此贼敢于行窃宝藏宫，必是绸缪已久，有备而来。一来他必对宝藏宫中情形了若指掌，二来他既能闯过宫中重重机关，又能破解玄寒阁与寒冰宝箱的玄门密锁，三来敢视数百名侍卫于无物，想来此贼武艺高强，绝非泛泛之辈。”话语稍顿，接道：“而且，宫中必有内鬼作祟，否则他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便得手。”

    天阳赤赫闻言，怒气少遏，问道：“爱卿言之有理，那依你看，此贼是何方妖魔，宫中的内鬼又是何人？”易尘渊一脸迷惑地道：“天下妖魔无数，一时间臣也猜测不出是何人所为，至于宫中内鬼，臣更不敢妄言臆断，不过请圣上宽心，臣必在七日之内查明此案，缉拿贼凶，寻回失窃之宝。”

    天阳赤赫面色一呆，展颜笑道：“七日，哼哼，满朝文武之中，能有这般自信和气魄的，唯易爱卿一人耳。也罢，朕就限你七日之内捉拿此贼，寻回失物，你看如何？”易尘渊诺道：“是，臣定竭尽全力，绝不负圣命！”话音一落，却听天阳赤赫问道：“尘渊啊，你曾在江湖中行走多年，阅历广博，可识得一个名叫秦诛道的人么？”

    “秦诛道？”易尘渊乍闻此名，心间一震，失声道：“‘遁地铁鼠’秦诛道，圣上怎知此人性命？”天阳赤赫道：“如此说来，你是识得他喽？”易尘渊不敢隐瞒，直言道：“正是，臣不仅认识他，还救过他的性命，且与他有些结义之情。”

    天阳赤赫冷笑一声，道：“果然不假。”易尘渊听这四字说得奇怪，不禁问道：“圣上此言何意？”天阳赤赫道：“方才福文德向朕来禀告宝藏宫失窃之事，说此事恐是秦诛道所为，还说你与那秦诛道是老相识呢。”

    易尘渊心头一凛，急道：“圣上，这绝不可能，当年秦诛道确是一介毛贼，可自从微臣救了他性命，与他结拜之时，他便发下重誓痛改前非，并且隐遁江湖，从此销声匿迹，再不复出。据臣所知，他已于七年前身染重病，不治而亡，如今岂能入宫行窃？”

    天阳赤赫惑然道：“他死了？”易尘渊道：“不错。”天阳赤赫道：“这可奇了，那江湖中盛传的‘大盗匪王’、‘天下第一恶人’、‘鬼狼王’、‘玄黄帝君’，这些江湖绰号所指，又为何人呢？”

    乍闻这几个邪气凛然、气势汹汹的绰号，易尘渊立时如蒙了一头雾水。他虽身在皇宫，然而对江湖百态仍是了然于胸，若江湖中真有什么“天下第一恶人”、“玄黄帝君”这等名声的人问世，岂能毫无耳闻？更何况从皇上话语中不难听出，这些绰号正是指秦诛道其人。他隐隐觉得此事大有蹊跷，问道：“圣上，微臣对江湖诸事虽谈不上无所不晓，可也详其八九，至于圣上所言绰号，说来惭愧，臣从所未闻，不知圣上如何闻之，莫不是……有人杜撰出来欺蒙圣上的吧？”

    天阳赤赫眯起眼来，略略点头，沉声道：“哼，若真如你所言，那倒是那福文德居心叵测啦。他既说此事乃秦诛道所为，但空口无凭，朕也信他不得。尘渊啊，此事，还需你亲自去往宝藏宫探查一番，当能找出些蛛丝马迹，倘若秦诛道真的死了，那倒罢了，若还活着，你务必将他捉进宫来，朕倒想瞧瞧，这个竟敢自号‘玄黄帝君’的无天狂徒，究竟有何能耐，朕倒要领教领教！”这番话哪里像是一个贯看凡世沧桑的近百岁老者说出的话，分明是一个极爱争强斗狠的血性汉子呼出的豪语，只将易尘渊惊得六神颤荡。

    易尘渊心底不断纳罕：“怪哉，今日圣上是怎地了，非但龙颜有异，忽然间年轻了许多，便是言谈举止也不同往常。他平素谦谨和善，处事镇定从容，便是天塌下来也能挺身为柱，举臂相顶，此刻何以恚愤恼怒，雷霆大震？难道仅因圣药被窃与秦诛道自称‘玄黄帝君’之事么？”一面想着，一面定睛与天阳赤赫的四目相对，暗中以“元神灵感”之术来感应天阳赤赫，然而不论躯体、心神、魂魄、内力都是如假包换的天嶂帝王。

    忽闻天阳赤赫道：“尘渊，你这般瞧着朕，莫非你怀疑朕的真伪吗？”易尘渊急忙叩首谢罪：“微臣万万不敢，臣纵有天大胆子，又岂敢猜忌圣上真伪，只是……只是……”天阳赤赫微微抬头，问道：“只是什么，但说无妨。”易尘渊鼓起勇气道：“只是圣上龙颜，似乎……似乎要比平素年轻上数十岁。”

    天阳赤赫闻言大惊，急道：“你说什么？”神情甚是惶恐，似乎闻听什么极度可怕之事，起身叫道：“快拿铜镜来！”

    易尘渊道：“是。”立起身来，十指开合变幻，结印道：“幻生术，铜镜！”随着一道闪光，面前凭空现出一面蒲扇大小的铜镜，缓缓飘移至天阳赤赫眼前。

    天阳赤赫当镜对照，乍看之下双目一瞪，霎时间面色转得铁青。易尘渊不明就里，忙道：“圣上，您……您没事吧？”天阳赤赫目光挪开铜镜，摆手道：“撤去吧，朕明白啦！”易尘渊“诺”一声，伸出右手，掐指默念道：“幻灭术，归虚！”术咒一念，铜镜立时逝于无形。

    易尘渊见皇上满面沉郁，问道：“圣上，您明白什么了？”天阳赤赫幽幽地道：“遥想当年，九天龙神所言果然不虚，三十年帝业恍若隔日啊。朕，归期未远，大限将至……唉——”易尘渊闻言，心底里一波惊诧、一浪酸楚，眼角险些夺出泪珠，他红着眼、颤抖着声音道：“圣上，您断断不可再出此言呐，微臣这颗心……。”喉头一哽，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天阳赤赫嘴角微扬，说道：“但愿天道有易，能圆了朕的百年寿期，让朕再多看几年这天嶂帝国的大好江山。易爱卿啊，朕之事你就不要忧心挂怀了，去忙你该做的事吧，切莫忘了朕与你的七日之限，哦，对了……”说着自腰间取出一物，此物状如扁鼎，通体金光灿灿，乃以纯金铸就，一面雕琢着龙头浮案，另一面刻镂着“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