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女，用膳了。”林子墨麻利布膳。此时菜品尚存温热。可对于林子墨来说，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足以让她觉得过了几辈子。

    “你的嘴怎么了？”姚臻刚坐下便发现林子墨双唇红肿。心里已猜了个大概。

    “回采女话，奴婢今日在内教坊一时鲁莽摔倒，冲撞了余夫人……”林子墨低下头，避开姚臻的视线。不过是掌嘴，并谈不上有多大的委屈。自己才入宫就摊上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论如何都不能再给姚臻添麻烦。

    姚臻看着林子墨眼神闪烁，自然知道是避重就轻了，也不愿追问，笑道“这宫里，掌嘴什么的都算是小事了。夫人严格点是对的，你也别怨她。若是太宽待你们，往后要是闯了什么祸，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替你说上话。”

    林子墨听罢不再言语。静静侯在一旁。想着方才遇到的那些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姚臻察觉到林子墨有些吞吐，笑道“若是有事便直说吧。你我多年姐妹情分，用不着遮遮掩掩。”

    林子墨想了想支吾道“回采女话，方才奴婢回宫的路上遇到了丽妃娘娘和吴采女……”

    “哦？”姚臻笑道“皇城就这么大点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难免。你何以如此介怀？莫非是你惹得她们不痛快？”

    林子墨赶忙摇摇头道“奴婢不敢。”

    “那你为何如此惶恐？”

    林子墨踌躇了一会，低声说“采女日后若是遇着丽妃娘娘，切记要留神。奴婢回宫时，看见她在惩罚一个宫女。不过是一时粗心惹得凌康皇子啼哭，便叫人打断了她的手指，逐出宫去。孩童啼哭本是常事，也未必是那宫女有意为之。竟然……竟然……”

    “竟然如此歹毒？”姚臻看林子墨支吾不语索性接了话茬。

    林子墨点点头“吴采女还特地去给她请安，没想到她竟然全然不理会，让吴采女好生尴尬。姚大人入宫前交代了，不论如何要保得采女周全。我实在怕他日采女若是得宠，她定会不叫采女好过。”

    姚臻听罢笑道“若是我不得宠，她大概也能够叫我不好过吧？”她索性放下碗筷“皇太后钦点十五名采女入宫，哪怕是丽妃这样尊崇的身份，或许也难叫她不惶恐。要在宫里树立起威信。流言也不是一件坏事。倘若放在平时那个宫女也许至多是被责骂几句，可偏偏是现在。她自然是要杀鸡儆猴。今日她罚一个宫女，恐怕还不到晚膳时分，人人都会知道”丽妃娘娘”打死”了一个宫女”。往后谁还敢在她面前放肆呢？”

    林子墨听罢小心翼翼问道“那吴采女呢？”

    “她？”姚臻想了想道“我与她来往并不多。只知道她平日里待人甚为冷傲。从不与别的采女来往。虽然也算是书香门第，但父亲只是个教书先生，家境自然是不太好，连个贴身的侍婢也没有，跟在身边的青檬也是宫婢坊指派的。容貌虽然清丽，但是在一众采女中也不过是尔尔。如今这般殷勤的去与丽妃请安，换做别人也许是不知道丽妃的厉害。但若是她，那无疑就是想要靠着丽妃这颗大树好乘凉。若真是有那么几分清高，又何苦这般行事，叫丽妃看轻了她。不过眼下丽妃和皇后都是陛下的心头肉，圣眷正浓。丽妃强势，皇后温婉。或许丽妃还略胜一筹。她又怎会轻易的提拔别的嫔妃？她这般年轻这般明艳。”

    “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林子墨听罢犹豫的问道。

    “既然这么说了，心中早就决定了要问了吧。说便是了。”

    “采女入宫可曾想过要成为陛下的宠妃？”

    “想过。”姚臻的回答意外的利落简短。她笑道“宫中女子谁没想过呢？既来之则安之。”

    林子墨回到房中用沾了水的手帕轻轻擦拭着隐隐还有些火辣的嘴唇。四周红肿的皮肤异常敏感。每擦一下就会痒痛难耐。

    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投下花格的纹路。林子墨走进斑驳的阳光里，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初春的空气已经有了几分暖意。伫立许久。最后她索性搬了椅子来，像午后的懒猫一样，蜷缩在阳光里。

    这个宫廷太多纷纷扰扰。也难怪总说在宫里当差会想家。若是自己也有一个能够回得去的家，大概此刻也恨不得马上飞出宫去。……家……当然不是姚府……既然这里已经是自己唯一的归宿，也就谈不上想或不想。没有选择，反倒也就安了心。

    林子墨翻了个身，在一片思绪纷飞中睡去。

    一阵微微的寒意把她惊醒，窗外已是漫天余晖。

    “糟了！”这一闭眼的小憩。竟然睡了整个半天。林子墨飞快的擦了一把脸，跑到姚臻房中。

    姚臻正坐在小庭中看着满天的红霞出神。

    “采女恕罪。奴婢方才想小憩一下，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去了大下午。”林子墨捏着手指站在一旁。

    “无妨。我也没什么事要你照顾。”姚臻并没有看她，眼睛依旧望着天空“真是皇城，就连晚霞都比别处气派些。去掌灯吧。”

    “是。”林子墨得了姚臻的宽赦，兴高采烈的跑到房中。手脚麻利的将屋内的绢纱宫灯一一点亮。本来有些昏暗的屋内转眼就变得灯火通透。

    “采女把毯子盖上吧，一会要着凉了。”林子墨顺手从屋里拿出一张绒毯，盖在姚臻膝上。

    “对了。”姚臻看着林子墨笑道“方才青鸾殿的人来传话。说是明日一早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采女还未过斋戒之期。为何如此突然？”林子墨不解。

    “谁知道呢？”姚臻将毯子往身上拉了拉，林子墨伸过手来为她掖好。

    姚臻嘴角的笑意有些凄然。这宫廷到底是何物，即便只是听父亲说起，她也早就略知一二。眼前这残阳似血，倒也惹得她心头有几分感怀。可也少不得有些应情应景的模样。

    林子墨则静静伫立一旁。若是以前大概也会开口劝慰姚臻。可这一两日的所见所闻，她也失去了开口的底气。明哲保身，不过是最糟糕的法子。想想入宫前姚谦之的嘱托，大概也是猜准了姚臻是嫔妃之身，这后宫之争必定是无法置身事外。若说什么但求自保，还是要与人斗智斗勇，到头来同样是斗。

    深夜。林子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明日便要拜见皇后娘娘。林子墨在脑海中反复排练着每一个片段，生怕叫别的嫔妃看了姚臻的笑话。越是如此，越没了睡意。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清悠的箫声。林子墨不通音律，虽不知吹的是什么曲。但却意外的觉得心中无比安定。不久便枕着箫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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