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假山看着已有些年月，石身长满苔藓，异常湿滑，几个爬了一半的内侍手脚并用，仍是不住地向下滑，有的甚至直接滑将下来，掉进下面的水池里。男孩在一旁急得不行，不住地要他们注意脚下，奈何折腾了半天还是没人触到毽子分毫。

    苏如瑷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又看看男孩焦急的样子，径直走过去拍拍他的脑袋道：“看样子他们几个是拿不下来了，还是让姐姐帮你吧。”说着脚上使力，同时伸出双手一跃，转眼已经翻到假山的半山腰处。

    还站在一旁的徐笑安之前只当苏如瑷说自己身手好是唬她的，却没想到她是真的身怀武艺，不禁一声惊呼。

    苏如瑷在半山腰处稳住身子，伸手扶住一旁的石头，又向上攀爬了几步，不一会便来到瀑布的旁边。哗哗的水声映在耳边，冷冽的水流溅到苏如瑷身上，衣襟瞬间便**一片。

    她并不甚在意，只管伸手去拿那毽子，却在指尖触到它的瞬间听见有人厉声叫道：“什么人在上面！”

    苏如瑷心里一惊急忙扭头去看，没想到长年泡在水里的苔藓更是滑腻，身体的动作带来重心的突然失衡，她一个趔趄，直接从假山上跌了下去。

    苏如瑷内心一阵哀嚎，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给父亲和长姐闯祸了。闭了眼睛，想象中的冰凉却没有袭过来，只觉得身下仿佛有个人影一闪，自己不仅没有跌进冰冷的池水里去，反倒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

    来人抱着她落到地面上，轻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苏如瑷这才睁开眼睛，急忙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抬头去看他的脸。

    眼前的男子眉眼如墨，鼻梁高挺，是一副不怒自威的俊朗面孔。苏如瑷只觉得自己在一瞬间跌进来人深邃漆黑的眼眸里，脸上腾地一红，径自摇摇头道；“没事没事，多谢公子相救。”

    见苏如瑷被人救下，徐笑安舒了一口气，赶紧朝她跑过来。齐添香也不知什么时候从花丛里钻了出来，二人看到男子纷纷施礼道：“王爷有礼。”

    见苏如瑷还看着眼前的人，齐添香转过头去瞪她一眼道：“什么公子，这是湛王殿下。”

    苏如瑷吃了一惊，脸上红晕更重，没想到久别重逢竟是以这种方式见面，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教她钻进去，呆了半晌才道：“多……多谢王爷，臣女失礼了，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元靖染看了着苏如瑷绯红的脸颊，牵起嘴角笑道：“无妨，你没事就好，何况今日本就是阿默莽撞惊着了姑娘，本王代他向姑娘道歉。”

    苏如瑷这才发现元靖染身边还站着个一袭黑衣的少年，想来他就是阿默，刚刚那一声便是他喊的了，急忙低头道：“王爷言重了。”

    元靖染点点头，又转过身朝着身边的男孩道：“小庭你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替你去捡毽子呢。”

    苏如瑷听着他的话，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那男孩是元靖庭，先王最宠爱的十五皇子，王宫里的混世魔王，怪不得齐添香刚刚一听见他的声音便立刻躲了起来。

    元靖庭平白落得一句训斥很是无辜，却难得地没有辩解，不仅从苏如瑷手上接过毽子，还恭恭敬敬地道了谢。苏如瑷对眼前的一切都有点无所适从，平日里能言巧辩的一张嘴丝毫派不上用场。

    元靖染将目光转回到苏如瑷身上，与今日进宫的其他女子不同，眼前的她薄施脂粉，明眸皓齿，给人带着淡淡疏离感的清爽感受。这个时间她不在锦辉园里待着，反而跑到花园里爬假山，这般举止也实在是稀奇了。

    “你的礼服都湿了，赶紧回锦辉园去吧。稍后我会派人送件礼服过去，当是替小庭和阿默赔罪。你是哪个府上的？”

    苏如瑷神色更窘，实在不愿意在这般情景下说出自己是谁。然而瞧瞧自己的衣服，确实需要更换一身才能参加晚宴，思忖片刻才道：“那就多谢王爷了，礼服就送去给笑安好了，她会拿给我的。”说完也不管元靖染什么反应，拉起徐笑安和齐添香便走。

    元靖染在身后看着她逃一般地疯走，再次扬起嘴角笑了笑，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自心底升上来。他伸手拍拍元靖庭的脑袋问：“那是谁家的小姐？”

    元靖庭抬起自己的小脑袋瓜：“兄长也觉得她很有趣对不对？”

    元靖染收回目光，没有说话。她的确有趣，而自己很久没有遇见过这般有趣的人了。

    三人脚步匆匆，转眼出了花园，苏如瑷的步子才慢了下来。齐添香终于抓住机会甩开苏如瑷的手，尖声嚷道：“你要走便走，拉着我做什么！我与殿下已有三月未见了，好不容易今日见着了，偏你出来搅和！”说着奋力一跺脚，脸涨得通红。

    徐笑安闻言也停下脚步，掩口笑道：“添香姐姐，你说这话倒是奇怪了。若不是如瑷妹妹带着我们出来，你怕是连殿下一面都见不着，怎么不仅不谢反倒怪人家搅和呢！”说完也不理会齐添香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转身向苏如瑷道：“原来妹妹真是会功夫的，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只是刚才那情景实在吓人，你周身活动一下，确实没有受伤么？”

    苏如瑷心上仍是乱麻一般，像是没听见她们说什么似的，又怔了一会儿才道：“放心吧，我没有受伤。只是觉得在王爷面前献丑，有些丢人罢了。”

    齐添香冷哼一声：“倒也知道。王爷的功夫何等厉害，你的确是班门弄斧了。”

    徐笑安露出钦羡的神情，朝苏如瑷道：“妹妹的身手已经很了不起了，真是让人开眼界，整个华京城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你这样的官家小姐了！”

    苏如瑷莞尔：“我们说话不要这样姐姐妹妹的了，太繁琐了。我爹爹和长姐叫我瑷儿，你们今后也这么称呼我就是了。我自小跟随爹爹在西北溧阳长大，不像你和添香一直生活在天子脚下，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的拘束。”

    还在一旁生闷气的齐添香闻言回过头来，声音抬高八度道：“苏如瑷你胡说什么，我跟她才不一样呢，我是开国郡公的嫡女，身份尊贵，她是太常家侧室生的庶女，怎可将我们相提并论！”

    苏如瑷眉头一皱冷着脸朝她看过去，刚准备理论几句，却被徐笑安拉住手臂。

    徐笑安脸上仍带着笑容，神色也半分不改，小声朝她道：“我并不在意这些，我们走吧。”苏如瑷被她拉着，狠狠地瞪了齐添香一眼，才转身随着徐笑安走了。

    齐添香讨了个没趣，被独自扔在甬路上，想回头去看看湛王还在不在，又不敢擅自在宫里活动，于是怏怏地也跟着回了锦辉园。

    三人的侍女看她们回来了，都赶忙迎了上来。挽星和流月瞧着苏如瑷身上湿漉漉地一片都吃了一惊，急忙问苏如瑷缘故。苏如瑷摆摆手，深觉一言难尽不如不说，于是带着挽星流月找了间居室进去休息，等待徐笑安送衣服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徐笑安敲门走了进来，她身后的侍女手上捧着一件崭新的云锦礼服。这是一件水绿色的暗花云锦裙，外罩一件绣花锦衫，整体颜色清淡却明亮，花纹繁复精致却十分低调。

    换上这身衣裙的苏如瑷，整个人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雅静，获得一屋子人的夸赞。她端坐在铜镜面前打量自己，惊讶于元靖染仅凭一面的印象就洞悉了自己喜欢什么适合什么。

    许多旧事涌入脑海，镜中的美人牵起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