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沪城的枪声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有人的地方从来不缺谈资，在最初的惊恐过去后，人们开始在茶余饭后讨论那名百乐门的少女的种种传闻。

    封哲在医院外停了车，副官跟着走上来，一边向他汇报情况，“枪击犯抓住了，但他当场服毒，没能问出什么。这件事还在调查，才过去半天所以······”

    “如果中枪的是我呢？”封哲冷冷反问道，“早上你告诉我这是个意外，这就是你们的效率吗？”

    副官怔了一下，意识到他是动了真怒，连忙解释道，“他的枪支是得到登记许可······”说到这里，副官顿了一下，“您知道，这涉及到很多人，调查需要时间。”

    两人走到了病房外，封哲作出手势示意他安静，然后向走出来的外籍医生点了点头，医生随着走到角落，用英文低声对封哲说了一些什么，神情并不十分紧张。

    封哲静了片刻，俊美的容颜在阴影中神色不明，向医生表达了感谢后转身走回病房外。

    副官之前已经了解过伤者的情况，并未伤到要害，只需修养几周，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这次事情虽然惊险，确实是他们管理上的重大疏忽，所幸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也是因此，上午时封哲震怒之下将几名背景复杂的管理人员当场撤职，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封哲一概以间接意图谋害将军衔的理由驳回了反对，并向封家抽调了权力，迅速批下了调查令。

    动作之大，是他上任将军职后的头一次，而低调多年的封家这一次直接干预调查令的批发时间，所展现出的能量，也引人侧目和忌惮。这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封哲要比从前更收敛才能打消一些人的戒心。

    站在病房外，他没有走进去，身上的军装经过这一路还没有来得及换下，肩头的军衔依然光鲜，背对着众人，他眉宇疲惫。里面的病床上躺着的人无知无觉，他目光复杂而深沉。

    枪响的那一刻，记忆中好像有什么要挣脱枷锁喷薄而出，让他从骨骼血肉都开始发疼，浓烈的似乎不属于这一世的情感在某一个瞬间流淌进四肢血管里，一直扎进心脏，和着滚烫的血灌了进去。才过去半天，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半世。

    封哲伸手摸了摸口袋中的雪茄，压住了心头的烦躁，转过身，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才大步离开。

    外面下起初冬的小雨，他坐在车里，点燃了雪茄。阴沉沉的天色里，那一点火光将他的脸映亮了，像黑夜里骤然开了一朵橘黄色的火花，一明一灭。半晌，他掐灭了雪茄，驱车离开。

    医院病房里，少女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在一旁写着东西的护士见状拉了床头铃，并询问她是否有哪里不适。

    取了子弹的伤口上麻药还没过去，她摇了摇头，转头去看窗外，天色灰蒙蒙像是夜色将落，窗户上一丝一丝地划开水迹，连雨也静默无声。窗户关着，不知道是否起风了。

    “有人来过吗？”她突然轻声问。

    护士愣了一下，“什么？”

    莺伊垂下薄如蝉翼的睫毛，掩住一双美丽的黑眸子，笑着说，“没什么。”

    *

    过了几日，城中风波诡谲，自从那一日封家露出锋芒，似乎一改往日低调，作风凌厉雷厉风行，查了一批人下马，一时间人人自危，风声鹤唳。有人原本只想给个警告，却踢到了铁板，封家对于继承人的维护显然出乎了他们原本的预料。直到第五日，元帅不得不出面，作为封哲的上峰隐晦下达了命令，才勉强制止住了这场风波。

    连着下了几日的小雨，这一天夜里，才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瓢泼大雨，封哲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花溅落在地上，雨声嘈杂，噼里啪啦像是烈火燃烧。

    他点了一支雪茄，却没有抽，静静看着外面接天连地的雨幕，好像要洗去这一城的血腥和硝烟，夜色沉沉。

    烟灰落在地上，淡淡的烟味和着花香气，床头摆着一束花，柜子上一盆土。他轻轻嗅闻，闭了闭眼睛，英挺俊朗的面容上露出倦色。

    他似乎想着很多，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思绪混乱烦闷之间，脑海中忽地浮现出某一夜，在歌舞场，灯光全都熄灭了，少女在他身旁唱歌，

    在众人面前，替他斟来一杯酒，漫不经心又狡黠地笑，说久闻大名，将军果真与旁人不同。

    一开始他喝下那杯酒，在夜色里抱起她，后来他解下大衣，海浪声里接过那串项链。

    勾心斗角，步步为营，真情假意，互相算计。

    封哲低下眼，忽然轻轻笑了声，声音轻得像是要在空气里消散了，

    “我又与旁人有什么不同呢······”

    *

    旁人毫无防备，便爱慕你倾城美貌，我小心谨慎，最后还是步步深陷。

    我比庸人更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