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心，你爸爸一直对我说，不仅我们自己读书，我们的孩子也要读书。他是全汉中考得最好的学生，他的分数本来可以报考清华大学。但是，他为了治沙的梦想选择了浙江林业大学。既然你也愿意治沙，你可以选择继承爸爸的遗愿，所以你必须去上学。不仅要上学，还要像他那样考上大学，这样你才能学到更多的治沙方法，慰藉你爸爸的在天之灵。你懂了吗？”

    丁守心懵懂地点头：“妈妈，我懂了。”

    “那么，你答应妈妈，不能再动不读书的念头。好吗？”潘小枣像她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肩膀哄她入睡。

    丁守心睡着后，潘小枣彻底没有了睡意。她起身穿好衣服消失在夜幕里。

    冷清的月光下，潘小枣肩头微动，抚着丁立的墓碑低声抽泣：“丁老师，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去年只顾着种枸杞忘了送守心去上学。今年孩子们的学费又没有着落。我，我真是太失败了。”

    她的眼泪落在地上，漾开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坑。她捧了一把沙土培在墓碑旁边：“集体林扬才刚成立就有人闹事，这么看来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林扬扬主。身为供销社主任，我到现在都没有和邮电局谈好合作，最后一公里的致富路也没能打通。丁老师，我是不是太笨了？”

    “好在现在三万亩沙漠里都种上了树，可以我很担心一下子种这么多枸杞会照应不过来。万一不能让大家赚到钱，我哪有脸面见大家？”

    “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如果有你在，一定能把这些事做好的。丁老师，你给我一点指示好不好，教教我该怎么做。”她的声音渐渐弱了。

    第二天，潘小枣像没事人一样生火给孩子们做早饭，细心的丁守心看到她眼皮有些肿，默默地咬了咬嘴唇。

    “妈妈今天要去县城进货，守心，你带着弟弟和妹妹去张爷爷家玩，记得把这些面粉拿给王奶奶。”

    供销社里有些紧俏商品已经缺货了有段时间了，潘小枣决定今天就算天上落刀子也要去进货，顺便给鲁大文准备点生活用品。

    家里能匀出来的物件就不买了，比如多出来的被褥和床单是丁立当年从浙江带来的。热水壶和饭盒是必须买的，毛巾得用新的，鲁大文现在用的这块毛巾太旧了，不能让孩子到学校让人看笑话。

    她照着事先写好的纸条一样样比着价去买，只可惜不能给他买件新衣服。

    买完这些后，再掂量着剩下的钱，加上还没发的工资交学费应该差得不多了。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就轻松多了，连卸货时都不觉得累。曾芹等了她一天，特意给她留了个饼子。

    鲁大文和鲁小文一溜烟的从宿舍里钻了出来，两兄弟一直尖着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呢。有了两兄弟的帮忙，货很快就卸好了。潘小枣把他们叫回自己的屋里：“来，大文，坐下。”

    鲁大文双手并在膝盖上，和丁守心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他们的小动作都被潘小枣看在眼里。

    她装作没看到，正准备把买来的生活用品给鲁大文，他抿了下嘴唇准备开口，被潘小枣直接打断：“是不是守心和你说什么了？”

    丁守心愣住了，紧张地看着潘小枣，她是怎么知道的？

    鲁大文吞吞吐吐道：“没，没什么。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潘小枣把饭盒、水壶、鞋带一件件摆在桌子上，从箱底扯出一张新床单说：“我说过很多次了，今天最后再说一次。你们五个人，所有人都得去上学，一个都不能少。不读书就会穷一辈子，你们希望这样吗？”

    她严肃的表情让孩子们大气都不敢出，连守望都正襟危坐。

    “再有谁跟我说不想读书，我就把谁赶出去。”

    “呜哇……妈妈，你别不要我。”守望被吓得哭出声。

    鲁大文和丁守心同时低下头，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我错了，以后，以后再也不说了。”

    丁守晴难得乖巧地拥住潘小枣：“妈妈，你别生气，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潘小枣彻底放心了，不怪孩子们总是说不去上学，他们是太懂事了。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却因为上课的桌椅为了难。

    新学期开始，因为周边乡村的学生增长导致天成乡小学的课桌不够用。所以丁守心和丁守晴必须自己带书桌去。

    潘小枣只觉得闹心极了，一套书桌椅不便宜，何况两套？

    曹天保听闻忙替她拿主意：“林扬现在不开课，桌椅都派不上用扬，拿两个给孩子用。”

    潘小枣觉得不合适：“这是公家的东西，我们不能用。”

    “你放心，出了事我担着。”

    思虑了好一会，潘小枣还是摇头：“不行。如果我开了这个头，以后你在林扬说什么都没人听了。”

    她回到家就打开立柜，揭开了最下格的一张旧头巾。头巾下是丁立留给她最后的念想：手风琴。

    以前丁立经常笑她五音不全，可是他仍然会拉手风琴为她伴奏，有时候还会和她一起唱起来。

    自从他走后，手风琴就再也没有响起过，潘小枣再也没唱过歌。

    想着这些她心中涌起万般不舍，把手风琴放了回去。可是心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如果手风琴能帮你渡过难关，这就是它最大的用处了。拿去吧，把它卖了。”

    熬了大半个晚上，第二天她狠下心把手风琴放进一个袋子里，背着袋子就去了县城。她觉得把卖手风琴的钱用在孩子们读书的事上，丁立绝对不会怪罪她。

    当街叫卖不是没有过，上回卖枸杞的时候她就干过。可是今天却没有那日的勇气，她清了好一会嗓子，才准备开口。然而，任凭她下了多大的决心，刚要开口叫卖，鼻子就酸了。

    潘小枣把手风琴捧在手里，深吸一口气喊道：“卖手风琴，上好的手风琴咧。”

    她边走边喊，手指偶尔碰到琴键，手风琴发出悦耳的声音，熟悉得和以前一模一样。喊着喊着，她就开始哭。她是多么舍不得卖掉手风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