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徒！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你真当自己能当他人的天？”罪囚喝道，“想要老夫任由你摆布，痴心妄想！”说罢他端正地坐下，目光炯炯地瞪着那煞星，紧抿双唇，一语不发。

    煞星抬起眼瞟了他一眼：“法执你手，法在你心，枷锁于身，这岂不是故事？”

    罪囚脸色微变，依旧缄默不语，煞星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杀手大爷，您说有人出钱雇你杀一个人，那人给你多少，我……我可以给双倍！不——三倍……”那京商忽然插上话来。

    煞星无动于衷，那京商立刻开始抖着手从衣服中摸出一把银票来：“这里……你看，这是汇通银号的票子……”

    煞星缓缓向他转过头去，从黑色的斗篷中伸出一只手，朝他竖起了一个手指。

    “一千……一万两？都成……都……”京商喜笑颜开，原本因肥胖而就显小的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线，然而手指却压了下来，直指向京商的鼻尖。

    “你，第一个讲。”煞星道，“不讲，就杀了你。”

    京商如堕冰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要敢昏倒，就剁你手，要敢打诨装痴，就割你舌头，要敢尿出来，就阉了你。要是故事不够吸引我……”

    “不……不要说了，我讲！我……我给你讲好听的就是了。”京商几乎要哭出来，满脸的肉硬是把五官挤得更憋屈了。

    “我要讲的是前朝的真事，现在听来已成了故事。”

    “我对听过的故事不感兴趣。”煞星补充了一句。

    “这是明安前朝一个祭酒家里传下的，少有人知，名字是‘小匕首’。”京商用手帕抹了一下面上的汗，挟肩一笑。

    煞星眉一挑，眼神如跳动的火焰。

    “前朝末代皇帝穆容成是个昏君，骄奢淫逸，亲邪佞害忠良，他宫中有一对双胞胎妃子，有倾国色，号称“大泷双璧”，是大权臣大贪官曹海城的女儿，他对那对双胞胎妃子极为宠爱，百依百顺，那曹海城依仗此更是不可一世，结党隐私，上下串通一气，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但凡有人不从，轻则家财散尽，重则身殒命销甚至累及九族，在朝在野，受其害者，何止百千？”

    火边的人听他说着，心里都有些嘀咕，他说的这曹海城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又怎是“少有人知”？京商面上却没有慌乱的神色，反而看来模样比任何时候都自得：“曹海城此人，一生极尽富贵，直至他死，还蒙龙恩浩荡，风光大葬——当然后来我朝祖皇帝破了都城，为平民愤，发冢鞭尸那是后话了。在朝在野，就没有他不敢动的人，然而就有那么一个人，铁骨铮铮，傲骨嶙嶙，高风亮节，丝毫不畏其权势，更令人称奇的是，此人既不是皇亲国戚，更没有手握重兵，只不过是个翰林学士，他引领朝中清流，始终如曹海城背上的一根芒刺，然而怪就怪在曹海城却一直不敢对他动手。”

    这时一直沉默听着的罪囚嘴角微微上扬，眼中也显出敬意与神往之情。

    “从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杀手大爷，你知道么？”京商谄笑道。

    煞星不说话，只随手拾掇了一根柴火，在地上划了道鸿沟，将那些往火边去的蚂蚁引了开去。

    “直到有一天，曹海城终于狠下心，找到一个机会，欲置那翰林于死地，那昏君被那‘双璧’吹了阵枕头风，竟连判死的文书都不看就盖了大印，预备第二天早朝就宣布‘推出东门斩首’，可就在当晚，昏君正与那曹爱卿在御书房，只听‘嗖’的一声，门外飞进一道雪光，快如闪电，那昏君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之前那曹爱卿拿来的那份判死文书已经给钉上了龙椅背上，一把不足一尺的小匕首，正正插在那文书上新盖的大印，把那印字一刀两断！”京商说着，用手从上到下做了一个切西瓜的动作，“啪叽！”他这一声嚎，把庙宇里的人惊了一下，连屋顶的雪也好似要震落一些来。

    “为什么是‘小匕首’？”之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年轻相公忽然开了口，他的声音清冽动听，火光映照着他清俊的面庞，京商为他这声音一怔。

    于老头这时才发现他竟是这样标致的一个青年，眼中又带了一丝忧郁的神色，想必很讨女孩子喜欢，忍不住也看了他两眼。

    “‘小匕首’不是一般大人用的匕首，而是街坊里小孩子玩儿的桃木剑大小，只不过那‘匕首’的刃不是桃木的，而是精钢打造。”罪囚道。

    京商点了点头，然后偷偷看向煞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便又放心地继续说下去：“那昏君当即暴怒，把当夜轮值的侍卫和大内高手召来，当即拔剑砍杀了两个，且怒且骂，且骂且怒，连带曹海城都吓得只敢趴在地上磕头发抖，然而那昏君虽是黑白颠倒，但胆气倒是很足，他劈手拔了那扎在龙椅上的小匕首，指着殿外骂道‘要给人出头连声都不敢出？你要真有本事——’骂着便把那匕首一下子扎到桌案上，‘你来把你这活计取走啊！’说玩这话，他就摆驾回寝宫去和爱妃‘双凤朝阳’去了。”说到这儿，他嘿嘿笑了一声，眼角余光不由瞥了瞥那个小娘子。

    众人见他一脸促狭，不由心生厌恶，然而他受了鄙视，倒还更轻松自得起来：“后来你们猜怎样？嘿！第二天早晨，那昏君搂着他的两个美人一睁眼，便见那把小匕首插在他头上的横梁上——一张纸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乾坤朗朗，天理昭昭！’那字看着眼熟，后来一查，才知道是昨夜出自天牢里那翰林的供状——唯有八字的供状。”

    “后来呢？”煞星开了口。

    “昏君将这当成当年第一号秘案大案，前后出动不下万人，终是无果——此案一出，翰林学士的那案子自然放下，尔后不了了之——居然还是曹海城给结的案，这案子牵连甚广，单是杀头就杀了两百余人，甚至还引发了前朝少有的文字狱，因有官员酒后将此案泄露出去。后来过了几十年，朝代更迭，这也就成了一个迷案，不过’小匕首’三个字倒是传下来了，而且如今的版本是‘小匕首’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专门伸张正义，锄强扶弱，专杀贪官。”

    “‘小匕首’是如何从守备森严的御书房被取走的？”那相公问道。

    京商抬起眼来：“后人传闻是用了一种透明的丝线，缠绕在匕首把上，自屋檐上抽走……”

    女子禁不住笑了：“我要是大内侍卫，这时候巴不得在御书房顶上打地铺呢！”

    京商被涮了一涮，硬着头皮干笑道：“这不就是这故事的传奇之处么……要把什么都说白了，让人都想明白了，这故事还能一代一代传下去让人惊奇么？”

    “啪——”柴火被那煞星一下子折断了，霎时略微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又冷凝了，他随手将其中一节柴火扔火里，“完了么？”

    柴火一下子被丢到火里，溅起的火星子好似在宣告着他那不快的心情。

    “这……”京商舌头打了结，“这故事……”

    “继续说。”煞星道，依旧是无悲无喜，“我讨厌听到一半就没了。”

    京商与众人面面相觑，煞星把手上另一截干柴丢向火里，溅起了更大的火星：“这节很快就会烧完了，到时候可就又冷了。”他说着，话语越来越硬。

    “我……说，接下来，可对不住在场各位了，各位今个儿听了，明天就赶紧忘了，千万别说是从我这儿听到的……”一滴豆大的汗从他额角滚

    落下来，神情也凝重了许多，“这事儿，不是我先说的，是我在逛彤……不，逛窑子时听一个歌妓说的，就是些不入流的小婊子……”

    “也就是春祭前后，同样是在御书房，同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