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六爷!你终于醒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抬起手,想要揉一揉疼痛的太阳穴,手却抬不起来,回忆涌上,他惊叫出声。
“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瞿长风人呢?”那声音,是慕家祠四姓中曹祠副宗主曹三爷。
他看着曹三爷,又听粼粼车马声,思忖了一下才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我们现在往哪个方向?”
“午时,正往徐州方向,只是一路上都不见瞿长风。”曹三爷回道。
“瞿长风死了,杀了武旭的青丝索卓琴君和胡大娘也死了,和我一起追踪瞿长风的小九儿也死了。”
“何人所杀,为何不见尸首?”
“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他瞪大了眼,浑身战栗。
曹三爷静默了一会,等他平静下来,才道了句:“怎么杀的。”
“我追踪瞿长风与那押解的衙役到了天王庙,先见了那煞星,他忽然出手杀了小九儿,全然没有任何征兆,他一出手,我便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得等待时机,这时来了一对年轻夫妻,正是青丝索和胡大娘。”
“然后?”曹三爷道。
他简单地将那三个故事说了,接着又道:“到最后,我们才发现他本就是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疯子,一个武功极高的冷血疯子,青丝索和胡大娘并不知我真实身份,但愿与我联手与他一搏。胡大娘使了索魂之术,配合我封住他的行动,真正的杀招是卓琴君的‘情丝万缕’,本来这攻势是天衣无缝,但他的斗篷里有诡异之物。”
“什么暗器?”曹三爷皱了眉头。
“一把铁伞,旋转生风,青丝索便失了准头,他趁势居高临下,铁伞藏有暗器,竟顺着青丝索击中了卓琴君,暗器有毒,卓琴君立刻便死了,胡大娘见卓琴君已死,悲痛欲绝,也无生意,将手中金簪刺入心口,也自尽死了。我见势不对,趁机抽身退去,却被他追上,废了手脚带回庙中。”
曹三爷面色阴沉下来:“瞿长风呢。”
“为护那于老头,胸口中了那疯子一刀,是那种女人小孩才玩的小匕首,立刻也死了。杀了那瞿长风后,本以为他会杀掉那个老头,可是他却好似兴趣阑珊,停了手。记得他回头看了那死去的胡大娘,说‘方才我答应了她将她与她相公合葬,可是我又不会怎么给人下葬,所以于老头你把他们带走葬了’。那于老头被吓傻了,只得出门将那卓胡二人的马牵了,驮了尸体离开。然后,他就在天王庙放了一把火,我本以为我必然要葬身火海,当火烧起来,却见他又奔了回来,扛起我丢到旁边的树林中,还说‘你不是我要杀的人,又讲了故事,不能死在我手里’。”说到这儿,他面上苦不堪言,“若不是你们来得早,我恐怕就要冻死在这荒郊野外了。”
曹三爷蹙了眉,许久不发一语,终了看向远方,只见远方暗云汹涌,又是一场大雪将至,便冲前面赶车人道:“回头。”
“哪个方向?”赶车人问。
“京都明安,慕家祠。”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着,车上三个本应已死的人面面相觑。
“怎么你们两个都没死?”瞿长风止不住问了出来。
胡大娘不言,只将一根从中断开的金簪取出:“金簪只有一小截插入妾身心口,虽流了不少血,但并不伤及心脉,只是当时见琴郎已死,悲极攻心昏阙罢了。”
卓琴君一只手紧握了娘子的手,微微笑了笑:“胡娘还算吃了些苦,那‘剧毒’不过让在下睡了一个好梦。只是大人你一身的血,竟还像没事儿的人一样,倒是堪称一奇。”
瞿长风按了一下胸口被匕首扎的地方,只觉有些闷痛,好似被人打了一拳,再用手蘸了胸口一大滩“血”,黏黏的,放到嘴里舔了一下,顿时哭笑不得:“糖葫芦的味道……”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卓琴君不由叹道。
“不清楚,但是他确实是救了我们四人,而且因为做了昨夜那一出戏码,教人以为我们都死了,为我们绝了后患。”瞿长风说道,“所以,他没杀掉那个慕家祠的杀手,就是为了让他留一条命回去报信。”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猛地掀开竹帘,冲着赶车的于老头道:“于老爹,你这车哪儿来的?”
于老头递给他一张字条,上面是几行工整的唐小楷。
东行一里上车,转而向北,百里桃花村。
“他让我先带那二位离开,上车行了不到一里,他随后赶上,将大人你也扔上了车。后来我问他,他到底是谁,这么做是为什么。”于老头说着,摸了摸鼻子,“可他一脸郁卒连声说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可不愿说了,只让我北行百里到桃花村,到了后自然就清楚了。”
车子依旧前行,终于黄昏之际,远远见着天边白茫茫一片矮矮的桃林,一杆高高的酒旗迎风而立,上书七个大字“桃花村外桃花酒”,胡娘紧张地握紧了琴君的手,瞿长风正襟危坐,也止不住心潮汹涌。
马车停下,村中只炊烟袅袅,一派安宁悠然。
“爷爷!”清脆的童音自远处响起,于老头一愣,随即跳下马车,远处的小黑点飞快地奔了过来,一下子扑到老人怀里,老人一个不及,一下子被扑倒在雪地上。
“他真的没骗我,真的没骗我,爷爷你终于来了!”
一个挂着鼻涕的小乞丐,身上胡乱穿着件漏了多处棉花的破袄子,可不正是他的小耗子!于老头揉着他冻得通红的脸蛋,亲了又亲:“哎哟冰天雪地的,你这小脚丫怎么就赶来了这里!”
“我走了七天,爬人家的马车,牛车,一路乞讨赶了两百多里路,终于赶在大雪前到了这村子,村口的阿熊婆可好啦,一直留我,直到等你来这儿!他真没骗我,爷爷你真的赶着大马车来接我了!”
“小耗子,你说的‘他’是谁呢?”胡娘笑着蹲下身去,摸了摸小耗子的脸问道。
“龙王二太子啊!”小耗子欢快地道。
“龙王……二太子?”胡娘愣住了。
“你不知道?沧州城外有个龙王庙,虽然是个没有人去上香的破庙,但是据说里面供奉着个龙王二太子,只要你肯把你最贵重的东西给他,什么愿望他都会帮你实现的!”
瞿长风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小耗子,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小耗子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忽然叫道:“你是瞿大叔!是我爷爷说的那个好官对吧!”
瞿长风点点头,小耗子得意地道:“我是个孤儿,只有爷爷对我像亲孙子一样,所以我要爷爷平平安安,后来龙王二太子问我要是爷爷不能回沧州城怎么办,我说那我就跟着爷爷到天涯海角,然后他就和我说让我去桃花村等,真等来爷爷了。”说着他抱紧了于老头蹭了蹭,“爷爷,不管你去哪里,带上小耗子好吗!”
“这小耗子……就是雇他的人?”被晾在一旁的卓琴君一脸的不信,“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胡娘站起身来,挽了他的手道:“琴郎,你可听过‘六姓’?所谓‘六姓’,皆是前朝的王侯之后,也是我明凌开国功臣中的豪门大族。在朝有慕家祠的慕家,衡王府帝子姓李家,在野名剑山庄方家,乐门青君一脉萧家,巴蜀大族龙门容家,新丰书院王家。我曾听我师父说过,他们这六姓之人暗中有约,绝不插手彼此之间的恩怨,井水不犯河水。”
“若我没记错,瞿大人是太傅容若止门人,且太傅入朝之前,便是龙门容家执首。”胡娘说着,看向瞿长风。
瞿长风点了点头:“胡娘好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