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性而走，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脚下的路越来越衰败。杂乱的花草在路边的花池里探头探脑。枯叶腐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有些苦涩。但也并不惹人讨厌。

    “这是什么地方？”林子墨心里愈发好奇“皇城里竟然还有这样荒芜的角落？”她不自觉地放轻步伐，生怕惊动了什么。

    眼前是一片竹林。或许也算不上竹林。原本只是栽种在两旁供人赏玩的细竹，因为长久无人打理，便开始肆意生长。如今枝叶交错，如同形成了一道竹廊，阳光也有些晦暗了。

    林子墨停下脚步，望着竹廊尽头炫目的白光。她犹豫着。若是现在及时回头，大概还能原路返回。

    正当她打定主意，决心转身离去之时，竹廊的尽头偏偏又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声。或者说不上是叹息。只是稍微深沉的吐息。

    “有人？”她刚往回迈了一步的脚如同中了魔咒一般，亦步亦趋的往竹廊尽头挪去“太好奇总不是好事。躲在竹廊边看一眼便走吧。千万不要叫人发现了。”林子墨不停地提醒着自己，甚至下意识的控制自己的气息，放轻自己的步伐。生怕被人察觉。

    或许是太过专注，此时此刻，四周似乎比自己初来之时更加安静，让人愈发不能自已的紧张起来。

    阳光透过竹叶细细的洒在她的肩头、脸上又缓慢的向后退去。竹廊尽头的白光越来越近。似乎已经抵达了光影的交汇处。

    忽然，脚下一个坚硬的物体，突如其来的”撞'了上来。她瞪圆了眼睛，双手在半空中凌乱的扒拉了几下，似乎是想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地上的落叶被乱晃的裙摆扫得沙沙作响。虽然刻意压抑，但是嘴里还是发出了一串细小的惊呼声。顽抗了许久，依然是没有任何挽留的余地，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腰子也被砸得生疼。

    “疼死我了……”她压低嗓音，暗暗叫苦。忍住疼痛，坐起身子，她伸手将地上腐败枯萎的竹叶蛮横的扒开。

    原来是两级浅浅的台阶。在枯叶的层层覆盖下，远远看来竟然无法辨别。

    阳光洒在她的头顶，穿过昏暗的竹林。光芒显得更加炫目。一片”乌云”悄无声息的飘到了她的身边，居高临下，将她的身躯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她抬起头。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印在眼前。阳光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将他的五官衬托得更加深邃。

    “你知不知道这儿是禁地？”声音有些淡漠的愤怒。

    林子墨赶忙站起身，屈膝道“大人恕罪。奴婢是刚入宫的宫女，并不知道此处是禁地。请大人念及奴婢初犯……”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冷汗湿了一背“请大人恕罪。”到底要闯多少祸才是个头？

    男子打量了林子墨片刻，问道“你是谁的宫女？”

    “回大人话，奴婢是姚采女阁里的。”

    男子眯眼思索了一会道“起来吧。”

    “谢大人。”林子墨如获大赦，赶忙起身，颔首而立。偷偷抬眼打量了男子一番。身上穿的不过是一袭寻常的浅青色锦袍却也是器宇轩昂。乌黑的长发垂至肩头。俊朗的脸庞，有些高傲，有些冰冷。

    她开始揣测起男子的身份。“莫非是万岁爷？不像，没有龙袍，身上甚至没有一片龙图腾。侍卫？不像……”她的目光移向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侍卫每日执刀。哪有如此养尊处优的双手？难道是王侯？不过听余夫人说，当今天子只有衡王一个兄弟。衡王虽然住在京城但是却甚少入宫。与陛下的关系并不亲厚……”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林子墨自知失态，赶忙摆摆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大人有些面生……”

    “哼。”男子挑眉冷笑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区区一个宫女，我为什么要让你觉得面熟才是？”

    见到男子如此傲慢，林子墨心里自然有些不快，但仔细想想，不论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能够如此随意的进出皇宫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免得再给姚臻添麻烦。

    “你是姚谦之府上的婢女？听闻姚采女年方十九。看起来你们年纪倒是相仿。让你入宫，他倒信得过你？你是姚谦之的亲戚？”男子追问道，语气有一丝嘲讽。

    “回大人话，奴婢是姚大人买回府的婢女，采女未出嫁时就已经侍奉在采女左右。姚大人安排奴婢入宫，只是相信奴婢能够将姚采女侍奉妥帖。奴婢与姚大人只是主仆，并无其它。”林子墨心中不痛快，嘴上的语气自然就生硬了些。

    似乎听出了她的不快，男子挑眉轻笑了一下。又仿若无事般的继续追问道“你的父母亲人在京城还是在别处？”

    面对男子刨根问底的盘查，林子墨心中泛起一丝不耐，却又强忍着不能发作：

    “回大人话。奴婢的双亲早在奴婢年幼之时便遭了意外，离世了。”

    “意外？什么意外？”

    林子墨撇了撇嘴角。这段回忆对于她来说并不愉快，她自然是不想提起。

    男子见林子墨迟迟不回话，便笑着催道“说。说完了就放你回去。不说。就一直站在这，等巡夜的太监发现，应该也会把你送到余夫人那里。你自己掂量掂量。”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目光又落到林子墨身上。

    林子墨轻轻吸了口气，无奈答道“奴婢父母本是永州的瓷器商人，父亲林耀，母亲董氏。早年在外出省亲的归途中遭遇劫匪，双双罹难。奴婢因为年幼体弱，无法承受车马颠沛之累所以没有与父母同去，也因此躲过一劫。父母大去之后，家族败落，奴婢流落街头被人叫卖。姚大人可怜奴婢，买回家做了侍女，侍奉姚采女。姚采女入宫之后，奴婢自然是追随入宫的不二人选。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男子听罢，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对着林子墨微微一笑，随即便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尔后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一眼。

    至始至终，林子墨都没有离开过竹廊的阴影。而那个男人，则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廊前。两人之间似乎有着一条无法看到却泾渭分明的界限。

    在那片光芒之中，有着仅属于他的东西。不容陌生人踏足分毫，如同守护神般捍卫着那片阳光。

    林子墨出了竹廊，一路小跑回到储秀宫。男人站在阳光里的背影和他眉间那抹傲慢的笑意，往复不断的在她脑海里盘旋。

    “难怪连自己的弟弟也不待见他……”

    她如是想着。

    似乎经过这一番折腾，她倒下意识的料定了那男子便是宫人口中那位不讨喜的衡王。心里则是用尽了她毕生积累的贬义词将这个傲慢王爷好好埋汰了一番，以平息自己胸中愈燃愈烈的小火苗。

    回到储秀宫，大抵也是误了姚臻平日里起身梳洗的时辰，免不了要被说上几句。她有些懊恼，若是自己不乱跑，也不至于要捱这一通埋怨，也不至于遇到那位倒霉王爷。

    虽是后悔万分，可如今她却也只能一边战战兢兢的推开姚臻卧房前的花格木门，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用什么理由打发过去。

    然而，门扉轻启的一瞬间，她却被眼前突兀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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