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家们知道，这些脑内伤疤很难消除。人们常在受伤后数十年还继续为此痛苦不堪。这现象在战争受害者的身上十分常见，但是平民百姓受伤后也会如此。

    研究表明，有些女性在遭到性侵后便患上了 PTSD，而她们中大多数人即使十年过后仍为之痛苦。值得注意的是，大多数人都十分清楚他们不应该再有这样的感觉。他们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那些经历都是过去的噩梦，惨遭性侵也只是遥远的回忆。他们知道他们现在是安全的，可他们却没有安全的感觉。

    长期存在的痛苦

    我们对此深有同感，因为，大多数人都经历过「小创伤」，而「大创伤」通常发生于生死存亡的关头，并且幸存者常患有 PTSD。

    我们可能都在小学被人羞辱过，被男朋友或是女朋友残酷地拒绝过，在职业生涯中犯下严重的错误，可能突然就失去了工作；同时，我们可能也经历过一次令人身心俱疲的离婚，情感受到重创。

    无疑，我们曾私下一人对此思虑再三，获得了朋友和家人的诸多建议，也在杂志上看到过有关这种情况及其应对之法的文章，甚至读过相关的自助书籍。我们从中学会了如何看待这种困境，而且也知道了我们应该对此抱有怎样的感觉。

    然后，事情最后通常会变成：那些情绪被我们抛在身后，依旧与过去紧紧绑在一起。即使我们的理性（感知）理解已经变化了，在情感上我们依旧感觉受伤。出过车祸的

    男人在高速公路上开车时依旧感觉不适和紧张，即使他很清楚那场车祸不是他的错，而且他已经在这条高速公路上安然无恙地行驶了很多年；遭性侵的女人在试图和爱人亲热时仍会身体僵住，即使她很明白自己对他的爱以及想要和他亲热的欲望，就好像是认知脑中负责控制生物意识的神经元网络没有和情感脑中解码痛苦情绪的神经元网络连接在一起。

    做梦时的眼动运动

    精神病学家知道 PTSD 患者的两个大脑是「失联」的。他们意识到，PTSD 之所以如此难以治疗，正是因为恰当的想法和经历创伤后不合时宜的情感彼此分离。他们知道，仅仅和病人聊过去的创伤不能将往日的情感记忆和当下理性的想法联系起来，而这对于病人的康复来说却是必要的。

    实际上，仅仅是记住那些创伤似乎往往会恶化病人的情况，不会对后者有改善效果。

    精神病学家也知道冥想的效果有限。在 20 世纪 90 年代，著名的《美国医学协会期刊》刊登了一份针对创伤后应激障碍治疗的报告。该报告总结道，针对 PTSD 没有真正有效的疗法，只能对其进行干预且效果有限。在同病人的相处中，我对此深有同感。像我的同事们一样，多年来我致力于帮助受情绪创伤的病人恢复正常，却收效甚微，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那卷引人注目的录像带。

    弗朗辛·夏皮罗（Francine Shapiro）博士是帕洛阿尔托精神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 , 他发明了眼动脱敏和再加工的方法。我参加过一场展示该疗法的行为医学会议。我之前就听说过 EMDR，但却对此深表怀疑。我不认为让病人模仿睡梦中的快速动眼过程能够对治疗创伤有任何裨益，然而，有一个案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玛姬（Maggie）诊断出患有恶性喉癌时已经六十多岁了。医生告诉她，她只有六个月可活，而且会缓慢而痛苦地死去。与她结婚 27 年的丈夫在上一段婚姻中，也被死亡夺去了自己的前妻，造化弄人，她也会死于癌症。

    当玛姬告诉他医生的判断时，丈夫亨利崩溃了，他说他不能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然后，亨利离开了她。玛姬震惊不已，并且完全抑郁了。她买了把枪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朋

    友们知道后，劝服亨利回来再次和她在一起。然而，玛姬被亨利深深地伤害了，她夜不能寐。她反复做噩梦，梦见丈夫再次离开了她，玛姬不能忍受和丈夫分开，即使他只是去一趟超市。她听说有研究可以帮助患者从创伤中恢复后，便参加了 EMDR 的一项早期对照研究。

    起初，她甚至不能回忆亨利开车离开自己时的情景，一想到亨利在车道上渐渐远去的身影，她就会几乎立马因恐惧而窒息。之后，她得到了一位体贴又关怀备至的治疗师的帮助。当她随着治疗师前后移动的手转动眼睛时，她能够回忆起亨利离开时令她最痛苦的那些片段。

    很明显，玛姬要花费巨大的力气才能回忆这段痛苦的经历，而且那些记忆就好像在她全身上下编了码一样。她不仅抱怨由此使她产生的恐惧感，还有心跳加速和浑身上下的疼痛感。

    之后玛姬又做了一组眼动运动，突然之间，她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她吃惊地说：「我不痛了！」

    「就好像你坐在火车上，」她回忆道，「那东西似乎是确实存在于那里的，你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它就不见了。它属于过去了，在你眼前的是另外的东西。不管那是美好的事物还是揪心的痛苦，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能再次捕捉到它了。」

    她全身的肢体语言都不同了。现在她看起来十分冷静，虽然依旧有些晕眩。在做下一组眼动运动时，她开始微笑了。治疗师停止眼动运动，问她什么感觉，她说：「真的很奇妙。我刚才看见我自己站在门廊，目送着亨利在车道上逐渐远去，我想：『如果他不能面对这件事，那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我向他招手，然后说『再见，亨利，再见。』你能相信吗？我对他说『再见，亨利，再见……』」

    治疗继续进行，玛姬又做了几组简短的眼动运动，她开始主动说话了，自由联想着她在床上逝世的景象。她能看见朋友们都在那儿，她知道她不

    会孤独一人。到下一组眼动运动结束时，与开始的恐惧不同，她的脸上是全新的坚毅神情。她将手在膝盖上一拍，说道：「你知道吗，我要有尊严地死去！」整个治疗大概持续了 15 分钟，而治疗师几乎没说到十句话。

    我暗自想：「这只是一个病人……或许她特别容易受到影响……或许这全都是安慰剂效应。」然而，如果这是安慰剂效应，我绝对想在自己的病人身上也引发这样的效果，此前，我真的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最终让我坚信 EMDR 疗效的是一项刊登在《咨询与临床心理学杂志》（Journal of Consulting and Clinical Psychology）的研究，该杂志是临床心理学界要求最高的杂志。八十名受到情感创伤的患者参与了这项 EMDR 研究，80% 的患者在三次持续九十分钟的治疗内都恢复了，恢复率之高堪比抗生素之于肺炎。

    据我所知，精神病学领域的任何治疗包括最强力的药物，即使达成了类似的疗效，持续时间也不会超过三周。

    当然，我担心在这份研究中 EMDR 起效如此神速，或许难以持久。然而，在三次治疗结束后，这些病人还被我们仔细观察了 15 个月，结果与治疗刚结束时一模一样。考虑到如此惊人的数据，如果我还不去学习检验一下 EMDR 就太不正常了。

    脑部的自愈机制

    EMDR 可 追 溯 至「适 应 性 信 息 处 理 系 统」（adaptive information processing system）, 它位于神经系统内，帮助我们心理成长。它的概念很简单：我们一生中都经历过「小创伤」，可是我们大多数人不会得创伤后应激障碍。

    比方说，你遭遇了自行车事故：你正沿着汽车停车道骑